中秋是个纯粹的节日,表达的就是团圆与思念,也最能切中人的要害。
外面有华灯、有庙会,家家户户有灯火、有佳肴。
这一天,酒馆停了业。
四筒回远乡,花牛和老万也都提前请了这一天,至于沈妮,近乎刀架脖子一般被勒令回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中秋事。
下午不到六点的时候,戴奇提着两盒螃蟹回来了。
那天的事情让戴奇心有愧疚,今时这个中秋之夜,他想无论如何也要其乐融融。
“爸妈,中秋快乐,给你们带了点小礼物。”说话间,戴奇从包里拿出两个手掌大的礼盒放在桌上。
螃蟹很快蒸好,其他的菜也已备齐。
戴奇从柜子上取下一瓶白酒,“爸,这么久了,也没和您喝过一次,今天我们喝几杯。”
陆大成连连点头,“不晚不晚,喝点喝点。”
戴奇先举了杯,“昨天忙着处理一些事情,慢待二老了,我先自罚一杯。”
史芬笑着说:“小奇,什么自罚不自罚,这一家人吃吃喝喝,怎么还和交际场一样呢?”
阿嚏!
冷不丁的,戴奇突然打了个喷嚏,不仅很响,劲还很大,小半杯酒都甩进了凉菜里。
“该罚!”陆大成开口道,“罚的不是昨天,是昨天的酒,这一杯你得喝了!”
戴奇忙点头,仰头干了一杯。
“小奇,你这一个月,回来几天呀?”
阿嚏!
巧不巧的,戴奇又打了个喷嚏,这下连陆雪也皱起眉头来。
“酒馆打烊我就回来,只是要晚一点,没办法,干这行就是这样。”
“小奇,妈就是随便一说啊,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事情做做?主要是你和雪儿都快有时差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阿嚏!
史芬一开口,戴奇就打喷嚏。
“也不是不行,反正铺子在那,改个不用熬夜的也不错,我听小雪的意见。”
陆雪忙要圆场,可戴奇也太真实了,就像从来没有说过谎一样,脸色通红通红,似是生怕陆雪真说出什么意见似的。
“这些以后再说,先喝酒!”陆大成举起杯来。
“小奇,你每年过年回家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戴奇强笑着。
“是啊妈,这才中秋问什么过年呢?”
史芬却是一怔,“什么突然不突然,这不就是聊聊家常,想到什么说什么嘛!”
“过年的时候酒馆不忙,一般每年都会回去。”
“今年要不来这边吧,把你父母也喊过来,我们好好过个团圆年。”
“等快过年的时候我们再商量。”
“你爸喜欢说好事多磨,你们这也算经了磨,一个个都不小了,趁我们手脚还利索,孩子的事真的该提上日程了。”
戴奇越发如坐针毡,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陆雪也有点坐不住了,“妈,大过节的你就别絮叨了,这些事情我们会处理好。”
“没我们催着,你们只会一个拖字诀,这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以为我们是为了这一顿吃吃喝喝啊。人这辈子得过关,结婚、生子、抚养、成才,你们本来结婚就晚,这一步已经落在别人后面。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你们的日子也就不会……”
戴奇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是一个外地号码。
“请问你认识孟涛吗?”
“你打错了。”
“那你是……开瓶器吗?”
“有病!”
戴奇挂了电话,接着忽然皱起眉头来,倏然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片刻之后,电话又打来了,这一次对方显得很有理。
“他通讯录里就存了你这么一个号码!你不认识谁认识!”
“陈姨?怎么是你?”戴奇这下听出来了。
“小戴?你是小戴?”
“是我,孟涛是谁?”
陈姨那边又是哀怨又是叫苦,“我的一个租户啊,你快来看看吧,他怎么活得像个鬼一样哟!”
“陈姨,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孟涛呀!”
“不应该啊,他还管你叫开瓶器,怎么会不认识呢?”陈姨语速飞快,生怕戴奇挂掉电话,“他戴着个棕色帽子,瘦得跟猴子也似的,有没有印象?”
“画家?你说的是画家?”
“屁的画家哦!天呐!我的三观都被他毁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戴奇看了看桌前,一阵沉默。
“小戴呀!你和他关系一定不一般吧,你可不能不管啊!要不是我们敲门催房租,他怕是要死在屋里了哟!”
“这么严重!到底什么情况?”
“你真得过来一趟,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有你微信,我把地址发你,你快过来管管你这朋友吧。”
陈姨挂了电话,立时间微信便响了,还跟了一段语音——
“小戴,我要愁死了,你可得过来啊,园北那套我多给你添点家电都行。”
屋里一下子安静起来。
“是这个房子的房东打来的,我有个朋友也租了她的房子,刚才说……”
说到这里,戴奇傻眼了,陆雪也呆了。
“妈!你听我说,戴奇说的是他朋友的房东!”
“对对!是我没有说清楚!”
霎时间,史芬已是眼泪汪汪,“我就说你们这房子跟租来也似的,果然是这样!”随后怒目圆睁看着陆雪,“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顷刻之间,史芬又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已经不能自抑,“这房子你们当初是怎么说的!原来复婚之前也是假的!都是假的!”
“妈!结婚证你都看了,我还能骗你什么!”
“是不是除了那个,全是假的!”
“妈!我怎么会拿结婚开玩笑!”
“那你说!”史芬陡目看向戴奇,戴奇没有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这下老两口都不能忍了,陆大成干了一杯酒,“戴奇,你是不想听她说话吧,那你知会一声就是,我们可以少来也可以不来。但今天不管怎样,你们这个租房子的事得说清楚。”
戴奇喉结动了动,“我没什么可说的,这房子不是租的。”
“你还要撒多少谎?你都五年没回家过过年了,张嘴就说年年回!我家姑娘哪里差了,原来到现在连个房子都没有!”
戴奇绷着嘴,他发现事情还是唐突了,这哪里是过节,分明是渡劫!
心里一堆话,一句无法说,他也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站在陆雪父母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就冒冒失失应了这一场荒唐局。
此时此刻,陆雪比戴奇还要难捱,她侧对着母亲盯着桌子的一角,整个人呆呆的,咬了一下嘴唇又很快松开。
“戴奇,先去处理你朋友的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