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高速上,走在街道上,看了山看了水,看过葱翠看过嫣红。
陆雪却又一次发现自己病得不轻。
这一路上,她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而这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自己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这很荒唐,但这就是原因。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曾看过一个贴子,细数单身男女为什么一直单身。
有的说宅,有的说穷,有的说圈子小,有的说内向不会聊天,还有的说“不习惯身边突然多了个人。”
从前她觉得这些都是原因,此时她终于明确了,自己的问题就是最后一项。
很多人都难以理解,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这有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人与人相处更正常的事吗?可就是有那样一些人,迷恋于自我空间,给自己敲定了一个严格界限。有时候说一句他们活该单身,他们也不会恼火。
理智如陆雪,她发现这一趟给她自己的内心探了个实底,且不要说关于婚姻的种种看法,她突然发现连婚姻之前的这一关,还不一定能顺利闯过呢。
那种不自在,很难用言语形容,她只觉得自己的面孔之下藏着数码编程一样的东西,一会儿告诉自己该笑了,一会儿告诉自己沉默就行。这岂能没有局促,可想方设法挽回的时候又显得更加局促,让她愈发无措。
为什么在餐厅里不会这样?为什么在语音通话时不会这样?为什么时间一长,全是自己不想看的样?
那个自如自由的陆雪,去哪里了?
从前旅行时,她的身边都是陌生人,可以多聊可以少聊也可以不聊。可现在不一样,林郊说话,她若不答显得冷僻不通情,她若答了又觉得那问话干巴巴,硬唠也是一种尴尬。
从前生活时,她宅在一隅天地,一切都是单向的,饿了就去买饭,病了就去买药,谁说一个人不能吃火锅,谁说一个人不能去唱歌。想出去走走又没地方可去,就选择一辆公交车,从起点坐到终点再从终点坐回来,这都稀松平常。
多了个人,多一句嘘寒问暖,怎么还让自己觉得被打扰了呢?
这样的人,还能有救?
林郊早已发觉了陆雪的不适,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甚至觉不出一丝光火的情绪,但他感觉得到陆雪的不自在,也知道她很多时候都是在迎合。
这一天,他们去往下一站的时候,陆雪很少响起的手机突然响了。
“小戴媳妇,房子到期了,后面你还租吗?”
“陈姨,我是陆雪。”
“我就是找你呀,小戴媳妇。”
“不租了。”
“那你的东西要在三天之内搬出去哦,马上就有新租客了。”
“都不要了。”
“你倒是利索,我可是苦了,这阳台让你造的!”
“不好意思啊陈姨。”
“哎?这风铃你还要不要?”
陆雪闻言,忽然坐直了几分,“陈姨,我走得匆忙忘了摘下来了,麻烦您帮我收好。”
“要不这样吧,下次你找我租房我给你优惠点,这个风铃呢,你就给我留在这。”
“什么意思?”
“这新租户选房子的时候就看上了这个风铃,你也知道这个地段难出租,这片太安静了,有了这个东西,既不吵人还显得更安静,你就当帮姨一把,后面的事都好说。”
“凭什么!那是我的!”陆雪突然很激动。
“我知道是你的,有话好好说,你急什么。”
“没有风铃他买铃铛啊,没有铃铛他开电视啊,看上了有什么用,我不给!”
“这媳妇真呛人!”对面的陈姨只觉得风平浪静突然来了口旋风,“不给就不给,你凶什么嘛!我再找新租户就得了,这玩意我给你收好了,这总成了吧?”
“您别找了,我续租,老规矩,半年。”
陆雪挂了电话,一旁的林郊无比诧异。
之前他觉得陆雪是个“罩子里的人”,她的情绪表情都隔着厚厚的琉璃,看得清却摸不定。可刚刚这一瞬,她又霍然冲了出来,音容有怒丝毫不敛,言辞激烈寸步不让。
陡然间,她又变作了活生生的现实人,敢嗔敢怒、敢爱敢恨,和这世上万千女子并无区别。
甚至可以说,这一瞬足以抹去从前的疑窦,这眼前人还是个正常人,因为她有在乎,只是多数的东西她都不在乎而已。
……
“怎么样?这一场布置,奇哥可还满意?”
韩倩给戴奇发来一段视频,拍摄的正是风铃的摆置。
戴奇细细看了看,这是一个婚礼礼堂的布置,整体的感觉比较复古,搭配的都是褐色木材的风铃。当这一幕呈现出来的时候,戴奇也有一种满足,能成为仪礼的一部分,而且被人喜爱,倒也不必追寻风铃到底是什么意义了。
戴奇笑了笑,“我早就说了,怎么摆布是你们的事,只要能派上用场,我就没什么惦记了。”
“何止是派上用场,这案子我们酝酿良久,终于等到你珠联璧合,你放一万个心吧,每一件风铃我都不会亏待的。”
“善待善待,善哉善哉。”
韩倩抿嘴一笑,“行啦老师傅,吃饭了吗?”
“酒馆去吃吧,吃完干活,两不耽误。”
正在这时,韩倩打电话过来,“我都到这了,麻烦戴老板迎一下呗?”
戴奇到窗前一看,韩倩提着一个满载食材的篮子,已然在那停驻多时了。
“不用吧,这也太隆重了。”
“这你可就说多了,我就是想一起好好吃顿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