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汽修厂很不景气,只能修修农机摩托,去年底盘算盘算,一整年也就赚了个五六万块钱。家里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才向你开口。”黎广生诉起苦来。
“肖肖不争气,家里都知道,本事一样没有,就知道在县城瞎混。可是小奇,这些都已是事实,咱也没法改变。话说回来也是爸没本事,家里也给他买不起车,只有一辆二手的摩托。”
“爸,哥都回来了,你往前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黎广生叹了口气连是点头,“小奇,肖肖比你差远了,他不像你有晚婚的资本。他和小禾情投意合,双方家长也都见了面,在咱们这小县城他们都不算小了,实在是耽误不得呀!”
听着他的上半句,戴奇微微皱着眉头,也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位小禾也能坐在一起听这些,就像过了门也似的。
黎肖肖忙又说:“哥,这么多年,你帮我的每一次我都记在本子上呢,没少接济我,全家人都知道,小禾也知道。”
黎广生点头,“小奇,当下才是更要劲的时候,有你才能过了这一关,你成总的拿一次,当家里借你的也行。”
“我也想帮忙,可是我真的没钱。”
刹那间,这屋子就像安了消音器,咳嗽一声都像打雷一样。那个小禾脸色明显不好了,与此同时黎肖肖更焦急了。
过了许久,黎广生干笑着开了口,“小奇,你怎么会没钱呢?”
“是啊哥,你开着二三十万的车,在市里有房,还是大酒吧的老板,怎么会没钱呢?”
“大酒吧,一晚上光流水就得大几万吧,每月给工人开的工资也得十几万,稍微装装修就是大几十万。小奇,你比我们优厚太多了,为这个家,你就稍微使点劲。”
“没有骗你们,我真的没钱。”戴奇没别的话。
黎广生干了一盅酒,“小奇,我们知道谁的钱都有很多用处,可是用在家里不算偏吧!”说话间,黎广生还用指节磕了磕桌面,“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把钱花在这里永远记得你的一分一毛,这和你花在其他地方不一样!再说了,这些年家里有多惦记你你难道不知道吗,逢年过节什么时候都想着你!”
瞧着气氛有些紧张,黎肖肖立时出来打圆场。
“哥,你帮我这一次,妈也省很多心不是?”
戴奇点了一支烟,这听上去最柔的一句话,恰恰是最狠的一句话。
一直没有开口的包慧琴,看了一眼旁边的戴奇,“谁都各有各的苦衷,奇儿也不例外,都老大不小了,话说说就行,别说那么多。”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了包慧琴,倒是没人顶她的话。
“小奇,这不仅是钱的事,这是肖肖一辈子的事啊!”黎广生的情绪激烈了起来,“这套房家里出三十万,借你三十万,给他们在市里买个又偏又远的,咱家就这条件!”
房子偏不偏远不远戴奇不知道,这话是越说越偏越说越远了。
这一席下来,戴奇看上去温静平和,内心早已浇了个凉透。一次次零给的三两千,那不叫钱,成总的你也要拿,这成总的你要是不出,那些给出去的零钱还不如今天提一箱桔子来得高兴。至于所谓的惦记、酒吧大老板等等,戴奇已经懒得多想了。
以戴奇的性格,即使其乐融融他都很不自在,更不要说这像极了攒出来的一个局了,“还是那句话,我要是有,这个钱我会出。”
只听腾的一声,对面的小禾猛然站了起来,面目骤然很是冷冽,抓起背后的包二话不说摔门而去。
“小禾,你听我解释!”黎肖肖急忙追了出去。
陡然间,黎广生便满眼热泪,“小奇,算爸求你了!这都成什么样了啊!你怎么能毁一桩婚呢!”
戴奇的内心透着苦笑,对于黎广生,他一个字也不想说。
“妈,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奇儿,就住这吧,陪妈说说话。”
“妈,晚上我得和酒馆的人视频,三点才打烊呢,我怕吵到你们,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那你住哪呀?”
“嗨!这您还用犯愁吗。”
“那你早点回来,今天不舒服就没下厨,明天醋豆皮、煎羊血、五味蛋,你要吃哪个?”
“您这话说的,傻啊我才选。”
包慧琴拍了一下戴奇的肩膀,“臭小子!”
“妈,你真的没事吧。”
“妈没事,你们聊的妈都知道。”
戴奇开车离开了,桌上的东西他一口没动,肚子已经咕噜个不停,正要找个地方吃点什么的时候,戴得隆打来了电话。
“老三家小奔的孩子出生了,又是个女孩,老爷子又把事情安到你头上。戴奇,你再想想办法,给老人家点宽慰。”
“怎么?合着一生闺女就赖我了?”
“你这叫什么话!老爷子还不是惦记长孙,你出息了整个戴家都好了,他也不过是借题发挥,怎么你还有气性了!”
“我没办法,挂了。”
“戴奇!你知不知道,老爷子又把你那块牌子拿出来了!你得动起来啊,你再不动,戴家都要不认你了!”
戴奇的喉咙咕咚一下,“该砍就砍,该烧就烧,一刻都不要等,现在就别认我。”
“奇儿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老人家的那一套是有些过分,可你也要从自身找问题啊!要不是你……”
戴奇挂了电话,往后一扔砸到了后车窗。
他不知道这是哪个方向,一路往前开直到出了县城。
他遇见了一条乡间小路,情不自禁走了上去,两边都是高高的丝瓜架、豆角架。
八点多了,要日落了。
戴奇靠坐在车轮前抽着烟,这一天是如此的漫长。
它不仅漫长,还很鲜明,鲜明的不是田野的色彩。
困顿、惆怅、冷寂,许许多多让人伤神的词汹涌而来。
眼前零落的几块小木板,散散躺在沙土路上,戴奇看了一眼忽然又站了起来。他打开后备箱,找到了胶水、塑丝、钢管和水晶。
这几块小木板的切割实在是太妙了,稍微花点心思就是一个精美的小房子,简直让人觉得它只是刚刚塌了而已。
三条塑丝拉住钢管,再把水晶串悬在其间,这不就是一件崭新的风铃吗?
“把鞋穿上!把鞋穿上!”一个妇女抱着满怀的丝瓜,追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虎头虎脑,眼睛冒着星月一样的光,“叔叔,我能和你换吗?”
“换什么?”
“换你这个小房子!”说话间,小男孩凑近了几分,顺手一摸居然拿出一袋果冻。
“没有拆过哦!红色是石榴、紫色是提子、绿色是大果子!”
戴奇望着那一袋果冻,“说的我都饿了。”
“你倒是换不换嘛!”
戴奇拿起风铃,推到小男孩的怀里,“送你了。”
小男孩嘿嘿一笑,一边抢过风铃,一边腾的一下把果冻甩在戴奇怀里。
“你要是饿了,就赶紧把它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