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知了是歌坛当仁不让的老大,虽然唱法单调,平铺直叙,甚至没有抑扬顿挫,但你却无法拒绝。当人们嫌弃知了霸道,把它那烂歌强灌到人耳朵里,叫得烦躁的时候,我却是另外一种心境,我总觉得知了歌唱得是那样地亲切,那样地悦耳动听,就像生日歌,虽然单调也让人喜乐。不是因为我喜欢喧闹,与众不同,而是因知了声声勾起了我少年时代许多快乐、难忘的回忆。
我的少年是从物资匮乏的年代走过来的,吃穿用度这些最基本的物质需求大人根本无法满足,更别说精神需求了,偏偏又是求知欲最强烈的年龄。小时候,我特别爱看连环画,爱看电影,而这些爱好需要用钱来换取,于是,我挖空心思琢磨起了生财之道。夏天的知了壳便是我兑钱的一种途径。知了壳是一种药,一两能卖两毛八分钱,对我们这些小娃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可看二十八本连环画,可看五次电影还能再买三颗水果糖……虽然看连环画和看电影这些纯净的夙愿和水果糖甜蜜的味道很迷人,对我等小娃具有强大的诱惑力和吸引力,但积攒这一两知了壳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好多天辛苦的劳动才能获得。需要早晨踏着湿淋淋的露珠,上午顶着白晃晃的太阳,晚上拿着手电筒在树林里寻找。需要不辞劳苦的精神和坚忍不拔的毅力才能获得。一个又一个积攒,积少成多。但看着一大摊了,上了称却轻飘飘,没有分量,不免有点失望,但一想到攒多了,就能卖钱买连环画,又提振精神,告诫自己不灰心不气馁,继续努力,不断积累。当知了壳终于换成钱,兴冲冲买下心仪已久的连环画,譬如《岳飞传》、《杨家将》,那种喜悦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
丹江河边的小树林是知了壳最多的地方,小树林自然就成了我们取钱的银行。知了声声让人喜乐,是因为知了一叫,财源到了。知了壳的爪子紧扣在树枝或树干上,用细长竹棍一挑,知了壳就会掉下来。当然,力道一定要把握好,用力小,知了壳不动弹,用力太大,就会把知了壳弄成一包渣。
盛夏的小树林里,弥漫着花草的味道。鸟雀在树枝上唱歌,偶尔会有一只野鸡扑棱棱地从你面前闪过,让你心跳突然加速。抑或一条花不棱登的蛇哧溜溜从你面前滑过,这家伙调戏人似的用它亮晶晶的小眼珠和你对视,直吓得你手心握了一把汗,它却毫无伤害你的意思,一晃,钻入草丛中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草丛中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在吟唱。小树林的旁边有一大片芦苇丛,芦苇丛南边就是灌溉稻田的水渠,芦苇丛里时常会传来呱呱叫的野鸭子声。青蛙也不甘寂寞,扑通扑通,争先恐后在水渠边练习跳水。风儿轻拂,飘来稻谷的清香,狠狠吸一口,五脏六腑都舒畅。在这样的环境里拿根竹棍寻知了壳,其乐何如?
有一年暑假,我早上到丹江河边的小树林里打知了壳勤工俭学,听到树林里一窝子小伙子大姑娘也像知了一样依依呀呀吊嗓子,原来是剧团的演员。那一瞬间,阳光穿过树梢,闪着耀眼的光,我心里一下亮堂了。我顿时明白了他们在台上唱戏时声音洪亮余音绕梁的原因了。没有一番彻骨寒,那有梅花扑鼻香?
长大后,我查了中药书籍,才知道知了壳的药名叫做蝉蜕,别名蝉退、蝉衣、虫蜕、蝉壳、蚱蟟皮、知了皮、金牛儿。古代称蝉,知了是近现代的称呼。知了壳是蝉的幼虫变成虫时蜕下的壳,它表面呈黄棕色,半透明,有光泽。蝉蜕能疏散风热、透疹止痒、明目退翳、止痉的作用。主要治疗风热感冒,咽喉肿痛,声音嘶哑;麻疹发不透,风疹骚痒;目赤翳障;小儿惊痫夜啼,破伤风。它的用途还真不少呢。知了壳是一种很美丽的东西,阳光一照,晶莹剔透,黄亮黄亮漂亮极了。有个成语叫金蝉脱壳,把蝉描绘成金色,再确切不过。
历代咏蝉的诗词很多,我因为爱蝉壳,爱屋及乌,也爱上了咏蝉的诗,于是,见一首背一首,最著名的有虞世南五古《蝉》:垂绥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李商隐五律《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骆宾王五律《在狱咏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以上三首被后人称为咏蝉诗三绝,寓情于物,以蝉比兴,以蝉寓己,表达自己的情操,由此可见,和我一样爱蝉之人自古以来大有人在呢。
201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