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纸贵因左思

《汉魏六朝百三家集》所收晋人别集，还有《张茂先集》（张华）、《潘黄门集》（潘岳）、《潘太常集》（潘尼）、《陆平原集》（陆机）、《陆清河集》（陆云）、《张孟阳集》（张载）、《张景阳集》（张协）、《陶彭泽集》（陶渊明）等。

西晋文人诗歌喜欢模仿古人，讲究形式的华美，内容上则跟现实有些脱节。人们称这一时期的诗风为“太康体”——太康（280—289）是西晋年号。这一时段的作家，有三张、二陆、两潘、一左。“三张”是指张载、张协、张亢三兄弟；“二陆”指陆机、陆云兄弟；“两潘”指潘岳、潘尼叔侄；“一左”是左思——左思传世诗文较少，只有两篇赋和十四首诗，因而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没有他的别集，然而正是他，留下“洛阳纸贵”的佳话。

左思（约250—305）字太冲，他的《三都赋》名气很大。“三都”是指蜀都益州、吴都建业和魏都相州。赋中借西蜀公子、东吴王孙和魏国先生之口，各自夸说本国都城的繁华宏大。以往的作者往往把精力放在辞藻上，左思却注重现实生活的描写，因而别有价值。

《三都赋》写了整整十年。据说他家的居室、庭院甚至厕所都搁着纸笔，想到一个好句子，别管在哪儿，马上记下来。赋写成了，当时的文学名流皇甫谧（mì）为它写序，张载、刘逵为它作注，曾经提携陆机的张华也赞叹不已。洛阳的豪贵之家都争相传抄，弄得纸价飞涨——“洛阳纸贵”的典故便是由此而来。

左思另有《咏史诗》八首——说是“咏史”，其实是“借古人酒杯，浇自家块垒（块垒：指胸中郁结之气）”。像那首《郁郁涧底松》，便是针对当时的门阀制度写的：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郁郁：茂盛貌。离离：下垂貌。◎径寸茎：直径一寸的树干。荫：遮蔽。条：树干。◎世胄（zhòu）：世家子弟。蹑（niè）：登。下僚：小官。◎金张：金日磾（Mìdī）、张世安，都是汉宣帝时的高官；这里指他们的家族。藉：凭借。旧业：先人遗业。七叶：七世。珥汉貂：做汉代高官。珥貂指冠旁插貂鼠尾，是汉代贵官的装饰。◎冯公：冯唐，汉文帝时人，有才能，但老年仍居郎官。伟：奇伟。不见招：不被重用。

当时的社会最讲究出身，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左思在诗中打了个比方：郁郁苍苍的百尺青松，就因为长在涧底，反被山头上寸把粗细的小树苗遮蔽着，就如同那些庸才凭借门第势力，压在有才干的寒士头上一样！诗人又借汉代典故，说这种荒唐的人才选拔机制由来已久。——读者不难从诗中感受到作者的激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