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遗言

丰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刑警洪刚拎着一袋水果,走进了呼吸科408号病房。

洪刚来探望的,是他的一个远房叔叔。

他知道他的这个叔叔得了肺癌,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叔叔在最后的时间里,想见一见他。

最近洪刚特别忙,案件一个接一个,经常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在这个时候,他的叔叔要见洪刚一面,洪刚思量再三,给副队长龙云天请了假,买了点水果,来医院看望他的叔叔李春江。

此时正是夏季,天气非常炎热。

市第一人民医院呼吸科的病房里虽然有空调,可是住院就医的人太多,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

本来能够放四张标准病床的房间,由于床位不够,又在过道上加了一张简易病床,再加上治疗的各种仪器,病房就显得拥挤而狭窄。

忙碌的护士和看护病人的家属侧着身子往来于病床之间,给人一种杂乱的感觉。

洪刚拎着水果站在呼吸科408号门前的时候,他看到了瘦得几乎变形的叔叔。

此时李春江斜靠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此时他的鼻子虽然插着氧气管,可是看上去他的呼吸依旧不顺畅,张着嘴大口的呼吸。

原本略微发胖的叔叔,此时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洪刚侧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叔叔病床前,他轻轻的喊了一声:“李叔,我来了。”

李春江侧眼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洪刚,空洞的眼神略过一丝惊喜的神色。

李春江用力将身体往上挪了挪,扭过脸对洪刚说道:“难为你了,你这么忙还让你过来。”

洪刚道:“李叔,你说哪的话,我早就改过来看你了,只是最近太忙.......”

李春江打断了洪刚的话,说道:“我知道你很忙,不过我就是想见见你,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我和你爸在一个单位上班,我们两处的像兄弟一样,我还记得你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是我送你去的....”

洪刚接着道:“是的,我上学您还送我了一个书包,当时可是全班最好的,好多同学羡慕的不行,以前李叔叔你就是对我好,没少给我买东西。”

李春江痛苦的脸上略过一丝笑意,说道:“我有个女儿,不过我一见你就特别喜欢你,比自己的孩子还喜欢,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李春江说到这,洪刚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有些自责,李叔以前对他这么好,他生病这么长时间自己都没有过来看过他,这一次来还是李叔专门托人带话,他才赶了过来看望李叔。

李春江继续说道:“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不觉得,躺在病床上以后,就把这些年的经历的人和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的人和事可能记不清了,而有的人却没有随着时间而淡漠,反而越来越清晰,我时时感觉这些人就在面前一样。”

洪刚听到这,侧过脸去摸了一下眼睛。

他记得自从当上刑警以后就很少流泪,他的口号是-----流血流汗不流泪。

而此时,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李叔叔面前,他流泪了,此时他想起了那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李叔叔对世人和世事的怀念,此时让洪刚突然觉得生命可贵。

这就好比一个平时大家不注意的很普通的物件,突然失去以后,才让人感觉到他的重要。

洪刚安慰道:“李叔,你会好起来的,你好了以后我带你去我读书的小学去看看,我也好久没去了,挺想念的。”

李春江笑了笑道:“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时日无多,所以我才为自己安排最后的事,我见过想见的人,我就可以安心离开这个世界了,这就是我的心愿。”

说到这,李春江用力的呼吸着,看上去他似乎有些激动,洪刚立即帮他无摸着胸口。

过了好一会,李春江才平复过来。

他看着洪刚继续说道:“说到这,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死了,可是我居然在他死后见过他,而且就在前不久,我住院前一个月。”

洪刚知道很多癌症病人因为病情扩散,大脑会出现记忆模糊甚至混乱的状态。

洪刚道:“李叔,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激动。”

李春江用一种严肃的眼神看着洪刚道:“你以为我在说胡话是吧,我虽然得了绝症,可是我的脑子清楚得很,我跟你说的每句话都是考虑以后说的,我叫你来就是有事要交代给你。”

洪刚安慰道:“李叔别急,您慢慢说。”

李春江稳定了一下思绪说道:“人的一生会见过很多人,有的人你只见过一次,当再见面的时候认不出很正常,而有的人你认识他几年,十几年,你只要听他说一句话,甚至听他咳嗽一声,你就知道是他,对吧,就像你到医院来看我,虽然我比以前瘦了很多,面容也变了很多,可是你只看一眼就认出了我,这就是记忆。”

洪刚点了一下头道:“没错,有的人活在脑海里,无论怎么变都能认出来。”

李春江道:“我跟你说的这个人,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事,之前我和你爸在市施工处当工人,后来我托关系到了住建部,我的一个同事叫刘爱国,我说的就是他。”

李春江继续说道:“在五年前丰江市发生了一件事,可能你还记得,有一个小区的一栋楼在晚上全垮了。”

洪刚想了想道:“我记得,当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记者也报道过,说是因为开发商偷工减料,建的楼不合格,不过万幸没有人伤亡,据说是住在楼里的一个大爷晚上发现楼要塌,于是挨家通知住户撤离,结果楼上的住户刚离开不久,楼就塌了。”

李春江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差不多,只是你不知道,验收这栋楼的就是刘爱国,出事以后开发商检举刘爱国,说他收了钱,把本来不合格的楼验收通过了。”

洪刚道:“那这就不是开发商的责任了,而是这个叫刘爱国的负责工程验收的人。”

李春江嘴角微微笑了笑道:“要说别人收钱我信,可刘爱国受贿我可不信。”

洪刚道:“可能这个开发商甩锅黑刘爱国,不过这也简单,有关部门查一下不就都清楚了么。”

李春江道:“这是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就在楼倒了不久,有关部门正在彻查这件事的时候,刘爱国因为一起车祸,居然死了。”

洪刚道:“刘爱国死了?他死的可真不是时候,以我的角度来看,这个开发商有巨大嫌疑,因为刘爱国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没有人证实刘爱国是不是收了钱。”

李春江道:“当时很多人的想法和你一样,认为是那个开发商杀人灭口,故意把水搅浑,可后来经过刑警队多方调查,没有发现开发商杀害刘爱国的证据,后来这件事就告一段落。”

说到这,李春江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说道:“当时刘爱国开着一辆白色桑塔纳,晚上和单位同事喝完酒以后,驾车装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上,他当场死亡,轿车起火,人被烧得面目全非,当天晚上喝酒的还有我,我听到刘爱国出车祸的消息的时候是在第二天中午,当时我楞了足有五分钟。”

说到这李春江顿了一下,似乎往事历历在目。

李春江又艰难的喘了两口气道:“可是,我在不久前居然见到了他。刘爱国死了这么多年,我曾经和他共事过,我认为我很熟悉他。”

洪刚说出了忍了很久的话:“你会不会认错人?”

李春江道:“我知道你的想法,认为我会认错人,世界那么大,面貌长得很像,说话声音很像的人应该存在,但是我清晰的记得,当时是在下午,当天天气不错,我经过一个复印店,当时有人在说话,我一听这不是刘爱国的声音么,于是我回头看过去,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但声音却是他的,我走过去仔细看着他,此时他看到了我,忽然间他显得非常不自然,他马上离开了复印店,上了一辆车快速离开了,就在他上车离开的时候,我更确信这就是刘爱国的背影。”

李春江道:“虽然这个人的脸不是刘爱国的,当我确信他就是刘爱国,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声音和背影是无法改变的。”

洪刚道:“你是说刘爱国还没有死?”

李春江道:“我确信他还没有死。”

洪刚道:“你说刘爱国没有死,那当年出车祸死的人是谁?”

李春江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这就是我交给你的问题,我时日无多了,你是警察,想来想去,这个问题交给你最合适,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认识的刘爱国,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目的。”

洪刚道:“你说刘爱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春江道:“有的人看上去面目凶狠,但内心却是一个玻璃心,有的人看上去很懦弱,但他其实非常强大,刘爱国就是后者,一个懦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强大的心,急人之难,乐于助人,他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我想见见他,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洪刚道:“哦,原来刘爱国是这么样一个人,那如你所说,刘爱国假死,那背后有巨大原因,甚至阴谋。”

李春江道:“我想在我有生之年,我想知道刘爱国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最好再见一见他。”

洪刚知道,这是李叔对他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