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阁远远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宏伟巨大,光是楼上三层靠近天井那一边的围栏,加起来的长度就足有上万米。
春婆婆便让我去擦那上万米的栏杆。
春婆婆偶尔用拖把将我不小心滴在地板上的水迹擦掉,其余的时间,她就把那拖把当成拐棍拄着,像监工一样看着我干活。
擦栏杆这种活实在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我一边擦一边问春婆婆,这个婴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春婆婆不像是严桥,两个人同样是哑巴,但严桥平时会主动的手舞足蹈的比比划划,有很强烈的沟通交流的需求,但是春婆婆就不一样了,用眼神沟通的时候,就绝不会动一下手指。
于是,无论我向她提出什么问题,她只管用一只好眼瞪着我,示意我少说话,多干活。
婴阁里的房间虽然很多,但是大部分都住满了房客。有人听到我在门口打扫卫生,就打开门往外面张望。
有些人似乎在楼里待了很长时间,见到有新人,就围着我问:“你是什么来干什么的,什么时候房客也要干活了?”
我便说自己是新来工作的。
有个和我爹差不多年龄,并且跟我爹一样有张国字脸的大叔说:“这楼里确实该招几个人了,平时就只有一个走路都不稳当的老婆子,到处都脏兮兮的。”说罢,还鼓励了我一句“好好干”。
一开始这些人对我也挺好奇的,不过在见到我只顾埋头擦栏杆,并且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依旧要不停的擦栏杆之后,他们连围观的兴趣都失去了,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我在擦栏杆的时候,要经过各个房间门口,于是也就有不同的人不断的从房间里出来,围观我擦栏杆,并且问三个相同的问题:你是谁?什么时候来婴阁的?为什么要擦栏杆?
春婆婆其实并没有一直在看着干活,我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不过她走之前,倒是把拖把留给了我,指着地板上从抹布上刚滴下来的水,示意我自己擦干净。
我从二楼第一号房门口的栏杆,擦到第二百三十六号房门口栏杆的时候,暮霜出现了。
这里的房客似乎很惧怕暮霜,在看到她之后,纷纷返回自己的房间,并且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生怕一点点声音就会打扰到暮霜。
“不要和这些房客说任何废话。”
暮霜伸出莹白的手指,慢慢地从栏杆上拂过,然后挑剔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我见她这样,竟然有些担心她会伸出手,让我看她染脏的手指。幸好她没有这样做,而是让我去吃午饭。
“因为我们这里只有春婆婆一个人,一天勉强能供应给这么多人中午晚上两餐饭。”
我没吃早饭,忙了一上午,连忙跑去吃饭,结果并没有多少人。春婆婆递给一个盛着一团棕色糊糊的盘子。
虽然这个东西已经打败了我一半的饥饿感,但想想她一个人给这么多人准备饭菜,再讲究卖相就太苛待人了。我舀起一勺填进嘴里后,另外一半饥饿感也消失了。
我终于明白为何明明这么多人,出现吃饭的人却这么少。
当着厨师的面把饭菜倒掉肯定是不合适的,我冲春婆婆笑笑:“我把这个端进我房间里慢慢吃。”
春婆婆毫不在乎地转过头,好像我拙劣的谎言根本瞒不过她的那一只眼睛。
我把盘子里的糊糊从窗户倒出去,然后把空盘子放在地板上,躺在被褥上休息。
下午我依旧在擦栏杆,当天空变成暗蓝色的时候,房客纷纷回房。
我正从井中打水的时候,暮霜走了过来。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可以吃晚饭休息了。”
我抬头看看天空,经过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我没有在头顶的这片天空中见过一次太阳一次月亮,甚至连一片云一颗星星都没见过。
我问暮霜为什么,她竟然回答:“这里就是这样的,你总是不要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她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我都要开始是不是自己的常识出现了问题。
春婆婆的晚饭再次被扔到了窗外,因为尸女的缘故,连着一整天没吃饭,我并不觉得饿,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被什么踢了一脚,睁开眼睛,看到暮霜站在我脚边的位置。
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我此刻竟然不觉得害怕,只是问她是怎么进来。
暮霜没有回答我,“起来,跟我来。”
我从爬起来跟着她走出去时,注意了一下房门,这才发现到房门从里面并不能反锁,居然只能从外面锁住。我第一晚只关注房间太破了,完全忽视了门锁的问题。
真不知道这种设计是为了什么,这栋楼里,不合理的地方真的太多太多了。
门口放着一架梯子,暮霜让我搬起来跟她走。我跟着她走上三楼的某扇房门前,她递给我一盏红色的圆形灯笼,又给了我一根只有小拇指长的红色蜡烛。
“点起灯笼,然后挂起来。”
我把蜡烛插进灯笼里后,蜡烛竟然自动燃烧了起来,我很好奇原理,但是我不想听她说我大惊小怪了,就踩着梯子把灯笼挂在上面,然后按着暮霜的交代,把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好了,你可以去睡觉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去睡觉,可还没睡多久,再次被暮霜叫醒了。
看到门口的梯子后,我心里哀叹一声,不用暮霜开口就直觉的搬起来。
为了等爹,我必须要在这里老老实实待下去。
这次暮霜把我带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前,红灯笼,红蜡烛,唯一的不同是,这次给的蜡烛只有一根指节那么长。
我爬上梯子挂好灯笼,正要准备锁门,门却突然被推开,差点撞在我脸上。房客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灯笼。
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嚷嚷着:“我不想走,这还不到时候。”
暮霜冷酷地对房客说:“你知道婴阁里的规矩,挂上灯笼后,就要老实待在房间里等着,快进去!”
我不知道挂起来的红灯笼对房客们意味着什么,但从这人的表现来看,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不,我还没准备好!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寂静的婴阁内,房客的声音显得非常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