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笛子上(组诗)

白云辞

秋风把母亲的棉花

都吹到了天上

散尽千金

母亲依然坚毅地

望着远方,田垄的尽头

表里河山

不过是粗布棉袄的巨制

每一个寒冷的日子

我都能扯到一角

撕下一条棉裤,两只棉鞋

白云苍狗

母亲从无一丝慌乱

澄澈的秋水像一根根芒刺

我看见母亲龟裂的手

搭在稻谷的额头

处暑记

所谓故地,不如说是一束火苗

把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点燃

北戴河,你曾经偷走一颗蓝色的心

你神秘的河流是把虚幻的宝剑

谁仗剑去国,谁就跌宕半世

谁就在二十七个夏天积郁成疾

黄金海岸的沙子,我人生的盐

甘苦的中年一如风干的咸鱼

我一次次试图翻过身来

又一次次被聒噪的蝉鸣濡湿

披点点滴滴萤火打道回府

不再与一轮含泪的明月较劲

命里的冷,被那些虚火消磨殆尽

大雨再次落进怀旧的幽燕

陌路的北戴河啊,我从此拒绝幻想

如果这一片海曾经打搅了我

我宁可把你遗忘。如果命中注定

我将再次为你投怀送抱

那么,我只能视你为滔滔止水

雪花落在笛子上

在冬天说到月亮

总是有些不合时宜

在他乡说到月亮也多少

有些牵强抑或矫情

可我分明看见一枚

越来越圆的月亮

在冰冷的浑河之上

在火热的诗歌之上

在大伙房水库的冰雪之上

在一见如故的陈年老酒之上

这个月亮是从你的笛子里

升起来的吗,或者

从暗夜的火车车窗里

飘出来的是一段《月光曲》呢

我听到了高山流水的快意

我听到了一江春水的叹息

煤城的月亮总是不动声色

像你的内敛,你的分寸

你含而不露的豪放与性情

在觥筹交错之间泄露了隐痛

月亮从杯盏中浮了上来

诗歌是一颗定心丸

不设防的夜晚,活生生地

撕下了我们彼此的面具

我开始痛恨那些稍纵即逝的夜晚

它轻易地放弃了一轮

又一轮圆月,让团或者圆

变得如此短暂

让一场诗意无限的唱和

变得如此感伤

我握不住月亮的手

一场大雪正如期抵达大连

而从那里开往齐齐哈尔的列车

载不动别离的月光

雪花都落在你的笛子上了

而我的心跳正一路隆隆向北

秋日还乡

那落光了叶子的树,是在

向故乡举手投降吗?

那无法克制的山一程,水一程

无非是想把自己归还

在一条路的尽头

在一棵树的根部

除了一枚飘零的落叶

除了一个虚晃的身影

比晨雾还淡,比炊烟还轻

比初恋还可有可无

那收割后的田野空空荡荡

那被遗弃的秸秆无人收场

相比于一枚落叶,它们

更加容易被人遗忘

因为它们不曾拥有一个

朗朗上口的乳名

而村口的三叔二大爷

稍作打量,轻易就认出了我——

呵呵,这不是秋生回来了吗?

西峡谷

西峡谷根本不是什么峡谷

更无所谓西或者东

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

只是当一些人的情趣变异的时候

他们用古人的一首诗歌

把浑河拦截下来

把激情拦截下来

把美拦截下来

把一场雨拦截下来

把一次事故拦截下来

把末路的狂欢拦截下来

只是浑河总也不明就里

总是一副浊者自浊的姿态

这让我胆寒

在古人面前羞愧不已的我

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就像眼前真的面临万丈深渊

(原载《青年作家》201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