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中国华为全力向日本进军

华为对接日本技术

2002年6月3日，住友财团旗下的NEC和松下公司与华为宣布在上海成立合资公司，业务是发展当时中国的第三代（3G）移动通信技术，共同拓展中国市场。新公司名称是宇梦通信，NEC和松下两家公司各持股47%，深圳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则持有另6%的股权。NEC表示，新合资公司不仅可以收集足够的中国市场信息，还有利于和主要的移动运营商加强联系。

此前在2001年4月，三井财团的主力银行樱花银行刚刚和住友财团的住友银行合并成立了三井住友银行。其后在2006年，NEC公司成立互联网服务运营公司，新公司通过向住友商事、三井住友金融集团及其他三家投资商以第三方股权分配形式筹集127亿日元（约合1.09亿美元）资金。

2005年，华为正式进军日本市场，设立了日本法人“华为技术日本株式会社”（以下简称“华为日本”），当时的华为日本只有20名员工。2007年，华为在日本创立了终端部门，并推出了第一款数据通信终端。2008年，华为在日本的销售额就突破了1亿美元。随后几年时间里，华为面向日本市场先后又推出了数码相框、便携无线路由器、儿童手机、平板电脑、智能家庭网关、智能可穿戴设备等一系列产品。2015年，华为在日本的销售额已经突破10亿美元。

2016年，华为平板电脑占日本市场的份额达到了21.6%，仅次于苹果公司。2017年，日本手机销售排行榜中，华为P10 lite在智能手机销售排名中位居第一，华为的Mate 10更是被视为iPhone X的主要竞争机型。2018年初日本智能手机销量排行的数据显示，华为已经坐上了日本手机市场销量冠军的宝座，超过了苹果、摩托罗拉等大品牌。

事实上，华为是日本企业最大的出口对象之一，2018年全年出口约66亿美元的零部件（2017年43亿美元），这个数量占日本对华出口的近5%。日本业界还预计，考虑到华为品牌智能手机的全球市场占有率已跃升至第二位，如果不受美国禁令的影响，2019年对华为的全体销售额有望突破80亿美元。

在华为的50大供应商中就有10家来自日本，其中来自三井财团的索尼和东芝，分别为华为提供CMOS感光元件和闪存产品，住友财团旗下的住友电气工业株式会社为华为供应光通信器件，而三菱电机则是华为电子元器件的重要供应商。此外，第一劝银财团的富士通和三和财团的日本电报电话公司（NTT）也都为华为提供了不可或缺的零部件产品。

不仅是技术领域，华为也开始在日本市场着手人才储备工作。2017年7月初，华为在日本发布了重金吸纳人才的招聘信息，轰动一时。华为给日本的应届毕业大学生开出了40.1万日元（相当于人民币2.4万元）的初始工资。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统计，2016年日本应届毕业生人均月薪仅为20万日元，与华为给出的薪酬相差将近一倍。

早在2010年，华为就在东京设立了终端研究所，专注于材料、材质、工艺的研发，充分利用了日本文化中追求极致的精神。2013年，华为又将研究所整合后由东京搬迁到了横滨。横滨距离东京只有28.8千米，与东京、川崎共同组成了日本首都圈，这里集中了全日本约40%的投资、技术和人才，东京大学、东工大、早稻田和庆应等高等学府也为首都圈提供了大量高素质的研究人员。

对于与日本企业的合作，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曾表示：“在日本做研究与合作，不能说这个零件我们会造，就不让日本企业造，这样日本社会就不会欢迎我们。如果这个零件日本企业会造，我们合作研究之后会造得更好一点，然后我们请日本企业利用合作成果帮我们造，这样实现共赢，就没有矛盾了。我们应该利用日本的优势资源继续增加研究所、实验室数量。”

2019年6月27日，日本媒体《日本经济新闻》发表一篇名为《解剖华为P30 Pro》的报道。依据日媒统计，一台最新的华为P30 Pro手机的零部件供应数据显示，来自美国的零件为15个，只占0.9%，中国自己制造的零部件有80个，也仅仅占到了4.9%，而来自日本的零件数量则是869个，占到整台华为手机零部件总量的53.2%。

“永远不要伤害日本企业”

进军日本电子终端市场，从财团企业获取电子元器件，参与日本政府的5G项目研发，这些都集中体现了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对日本工匠精神和质量至上商业文化的欣赏。在任正非看来，日本制造业的成功不只是工匠技艺的成功，更是一种民族精神和文化的成功。

早在2001年3月，任正非在出访和考察日本回国后写了一篇名为《北国之春》的文章。《北国之春》原是一首日本北海道地区的民谣，也是华人社会流传最广的日本歌曲之一。任正非认为《北国之春》正是日本人民奋斗精神的一个缩写，如果没有他们这种精神，日本很难仅用二三十年时间就从二战的废墟中崛起。同时，日本民族善于精工，这在产品经济时代大放光芒。

在这篇文章中，任正非还表示，日本绝大多数企业，多年来都没有增加过工资，但社会治安仍然比北欧还要好，这一点真是让人赞叹。当时的日本政府就开始不断地加强IT建设，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为企业的未来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所以日本的企业一旦重新选择起飞，这样的基础一定会让它们一飞冲天。

2006年7月19日，任正非再次亲赴日本，并见证了华为公司与日本创新型移动运营商eMobile签署合作框架协议。根据协议，华为部署日本第一个基于IP的HSDPA无线接入网络，第一阶段将包括札幌、仙台等大中城市。随后几年，华为支持eMobile建设覆盖日本全国的WCDMA/HSDPA网络。出席签约仪式的任正非表示他很看重日本市场，并希望华为能够充分满足日本这一高要求的市场对产品质量和可靠性的最高标准。

时隔10年，任正非于2015年又在他签发的总裁办电邮中转载了一篇汪中求的文章，题为《日本工匠精神：一生专注做一事》。文章中称，工匠精神的核心不是把工作当作赚钱的工具，而是树立一种对工作执着、对所做的事情和生产的产品精益求精、精雕细琢的精神。任正非希望华为能够在企业上与下之间形成一种文化与思想上的共同价值观，从而培育出属于华为的内生动力。

2016年9月，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再次访问了日本，并与华为的日本公司员工举行了内部座谈会。在座谈会上，任正非表示要学习日本的认真精神，他认为中国企业和日本企业之间目前存在的文化障碍就是中国人要改变马马虎虎的习惯。

2017年9月11日，任正非再次签发了题为“科学的量化、简化管理，关注技能与经验的积累，培育工匠文化”的文件，希望通过对标日本和德国，找到华为质量文化的哲学体系。其实，华为这种不断学习日本企业文化和管理模式的做法也逐渐获得了日本企业的认同。

2018年12月13日，任正非在日本研究所业务汇报会上讲话称：“在产业合作方面我们永远不要伤害日本企业，决不准侵犯日本的专利。我们来这里做研究、办企业，不是挖日本企业的墙脚，而是增强我们这方面的能力，也促使日本企业更成功，使我们在系统集成上更成功，我们要本着这个原则进行产业合作，就不会出现冲突。”

2019年5月18日，任正非在华为深圳总部接受了日本媒体和学者的群访，其间多次谈到了华为与日本企业的关系：“我们向日本学习了非常多的经验，我也经常给大家讲日本的故事，日本人民的精神是未来工业文明中最重要的一种精神。”

曾担任日本早稻田大学特别讲师、目前为亚洲通讯社社长的徐静波表示，在日本社会最尊崇的中国企业就是华为。被称为日本“经营之圣”的稻盛和夫也非常欣赏任正非的管理哲学，他在2011年广州举办的一次报告会上曾说过：“华为的老总（任正非）曾到日本访问过，并读过我的书，也赞同我的想法，我们也进行过沟通。最重要的是，他的哲学思想我也十分认同。”

“日本国资委”的首位中国成员

华为在日本的快速发展，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华为已经充分融入了日本的产业经济界，加入了日本当地多个协会，比如信息通信网络产业协会、日本网络安全协会、电波产业协会和日中经济协会等等，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加入了有着“日本财界大本营”之称的经团联。

日本经团联最早成立于1946年，由原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与日本经营者团体联盟于2002年合并而成今天的经团联。加入的会员企业都要经过严格审查，目前共有1370家大型企业集团加盟。经团联对日本政治走向、经济发展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可被看作日本的“国资委”，其会长甚至还有“日本财界总理”的称号。

日本的经团联虽然跟中国的国资委差不多，但它实际上是“国民资产管理委员会”，因为加盟的财团是民间资本，不是国有资本，也不是私有资本。虽然以前是家族资本，但二战后被美国人清理掉以后，现在都是职业经理人。这些职业经理人并不像华尔街那样暴富，他们拿的是序列工资。正是因为这些财团是集体所有，所以日本企业发展起来没有形成贫富分化。

经团联前任会长榊原定征（来自三井财团旗下的东丽株式会社）与安倍晋三有着非常好的私人关系，他曾应邀担任安倍内阁政府产业竞争力会议的民间议员，颇得安倍晋三信任，并多次陪同其出访。同时，榊原定征还是力挺“安倍经济学”的重要成员。正是凭借着与政府之间的牢固关系，经团联才能对日本企业界尤其大财团企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现任经团联会长中西宏明则是安倍晋三经济界朋友圈——樱花会的成员。来自日立制作所（富士财团）的中西宏明还是信息通信技术的坚定支持者，他认为由物联网和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掀起的“第四次产业革命”浪潮正在改变全球的产业结构，而其提出的数字经济解决方案，即建设“超智能社会5.0”。

2011年2月15日，华为公司在董事会上公布了华为的日本法人公司正式加入日本经团联的消息，这也是日本经团联会员当中首次出现中国企业。虽然在日本从事经营活动的外资企业都可以加盟该组织，但此前经团联的外资企业成员主要是IBM、麦当劳等与日本财团关系十分密切的欧美企业法人。日本经团联的活动很多时候是与“国家利益”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华为加入经团联对中日经济关系的未来发展意义重大。

2015年11月10日，在华为技术日本株式会社创立十周年的纪念庆祝会上，除华为战略合作伙伴代表住友电工社长松本正义和三菱电机社长柵山正樹外，日本经团联的事务总长久保田也到场祝贺并发表了致辞。久保田在致辞中表示，作为经团联的一员，华为日本积极地发挥着贡献社会的作用，特别是在东日本大地震的赈灾活动以及灾后重建复兴活动中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久保田认为华为不仅取得了骄人的商业成功，还很好地树立了负责任的企业公民形象。

2017年初，华为设立了日本东京研发中心。这一研发中心与日本的企业和研发机构进行合作，共同研发物联网、下一代移动通信等技术。除了与软银集团和NTT DoCoMo（三和财团）这两家移动运营商共同开发5G外，华为还准备和索尼（三井财团）合作共同开发虚拟现实技术，另外也将和东芝公司（三井财团）、安川电机（第一劝银财团）等在工业技术领域开展合作。

携手软银，打造未来科技

2015年6月26日，华为和孙正义领导的软银株式会社签署了合作备忘录，同意利用软银的通信网络，共同开展验证实验、技术评价和研究开发，提升由华为提出的下一代移动通信技术TDD+。华为手机使用的麒麟芯片是需要从ARM公司购买相关微架构授权的，而ARM公司的大股东正是日本的软银集团。

2016年，华为再次和软银合作，采用3.5GHz的40MHz频谱进行了TDD Massive MIMO与多载波结合的验证，实现了下行1Gbps+的吞吐率。TDD+技术融合了多载波聚合、4×4/8×8 MIMO多入多出、上下行256QAM载波调制等多种先进技术，能够实现五倍于4G的频谱效率，可大大提升用户体验。

2017年9月12日，华为官网发布了华为与软银联合演示5G产业应用的文章，表示此次产业合作活动分别演示了5G网络超高清实时视频传输、机械臂远程控制、远程渲染等多种应用，其中“沉浸式视频”和“超低时延机械臂远程控制”是由软银和华为联合进行演示的。未来华为和软银还将继续进行各种尝试，为5G导入积累经验，实现在2020年开始商用服务的目标。

同年11月，华为的Wireless X Labs无线应用场景实验室和日本软银株式会社签署了联网机器人领域相关合作谅解备忘录，双方将基于5G无线网络技术、软银箱式自主移动机器人Cube和Kibako，在2018年共同实现基于5G技术的智能服务机器人。合作设计研发的机器人将利用5G网络连接到云端的AI“大脑”，从而提高服务机器人的智能水平。

软银集团不仅是一家综合性的风险投资公司，而且是日本三大电信运营商之一，其移动通信业务覆盖了全日本。中国人购买手机选择运营商时，就会在中国移动、中国联通和中国电信之间做选择，那么软银在日本就类似于联通或者移动在中国的地位，软银通过签下苹果iPhone手机作为运营合约机而取得了巨大成功，不仅抢占了诸多市场还因此大赚了一笔。

2018年4月，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美国司法部正在调查华为技术公司是否违反了美国对伊朗的制裁措施，如果调查人员认定华为有意违反美国出口法律，华为可能面临额外的刑事处罚。与此同时，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也计划禁止美国运营商从中国企业（华为）采购通信设备，几位美国国会议员甚至还声称，华为给予美国大学的研究资金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了“重大威胁”。

据《日本经济新闻》2018年的报道，在由日本政府牵头的商用化5G试验中，中国华为是日本政府重要的合作伙伴，甚至在某些通信技术领域上，华为已经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对于日本政府而言，与华为合作不仅可以提升5G技术的发展，还可以推进未来物联网领域的技术开发。鉴于日本政府与华为的“特殊关系”，日本总务大臣野田圣子在记者会上公开表示，“密切关注事态（美国制裁华为）发展”，并将进一步收集相关信息。

2018年12月，美国再次表明了拒绝华为的坚定决心，并号召盟友对华为进行封禁，继美国之后，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日本相继加入这一行列。以软银为代表的国际型跨国大集团也纷纷出来站队，并公开表示要抵制华为，宣布在日本软银旗下的所有4G设备都将进行更换，由诺基亚和爱立信设备代替。同时软银集团还将和诺基亚共同开放5G技术。

日本软银集团作为中国阿里巴巴集团的最大股东，为何要站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一边，一起抵制华为呢？对此，或许原因有以下几个：首先，软银向来是市场依赖中国，但技术依赖美国。如果软银不按照美国的要求去做，就有可能受到美国方面的打击。因此，在软银创始人孙正义看来，得罪美国政府的事情最好别去做，但又不想失去中国这个市场，于是装装样子，跟着美国一起喊喊口号。

其实早前一段时间，软银集团副社长宫川润一就曾公开表达过对华为纠结难舍的态度：“（华为）技术优良、价格实惠，很想和华为继续合作，但最终还是要按政府制定的方针来。”东京大学大学院情报理工学系研究科教授江崎浩也认为，华为在5G研发领域走在了世界前头，放弃华为意味着不得不大幅放缓5G部署，从长远来看，对技术开发和社会发展等方面来说，没有一个获益者。

在特朗普执政后，日本软银集团对美投资额由原来的500亿美元，增加到720亿美元，要为美国创建5万个就业岗位。如果软银此时因与中国关系走得过密而得罪特朗普，则会影响到公司在美和全球的经济利益。有鉴于此，精明的商人孙正义马上做出选边站队的姿态，与华为撇清关系。软银的做法是一时无奈的权宜之计，还是真正与华为一刀两断，需要时间来证明。

2019年3月29日，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在例行记者会上回答有关华为产品是否会遭日本政府禁用的问题时表示，“不会在有关采用5G通信技术问题上，排除特定国家和企业”，并解释，“具体采购哪一家企业的设备由通信运营商自己决定，政府期望在网络安全领域，能够采取积极的措施，提高安全水准”。日本政府的这一谈话，也意味着其将不会官方禁止华为在日本推销5G技术和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