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返乡

杨钊再次醒来时，依旧是在凉亭内。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穿越也就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他在原先那个时代也过腻歪了，接下来无非是混吃等死领养老金，生活一眼能望到头，再换一种活法也未尝不可。

可他堂堂一个四好青年，还是国家公职人员，居然穿越成了大奸臣杨国忠，这他妈跟谁讲理去？

总不能再穿越回去，把他的酒鬼老头摇醒，再让他给重新换个名字，比如杨戬、杨广、杨白劳什么的……

“罢了。”杨钊一声哀叹，“既来之，则安之吧。”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干核桃脸听见了，忙惊喜地爬了过来：“郎君，你醒了？”

“嗯。”

杨钊睁开了双眼，望向大唐的夜空时，已有繁星点点。

“你真的醒了！谢谢菩萨保佑！”干核桃脸又是一阵磕头后，虔诚地将那晚汤药又端了过来，“郎君快喝了吧，菩萨是有灵气的，刚才你晕过去后我急忙又求了菩萨，然后你又醒了，果然是菩萨保佑啊。”

杨钊没有嘲讽干核桃脸迷信，因为方才他一直醒着的，听见了干核桃脸在亭内焦急的步伐和不停地向菩萨祷告声，心里多少有些感动。

况且在唐朝称人“郎君”，便相当于后世喊“老爷”，是把自己当做了奴仆，可实际上这个干核桃脸并不是他的仆人，只是杨家的一个佃户，跟他一块投军，等他被军营逐出时，又一块儿跟着返乡。

杨钊接过了药碗：“田……老儿，辛苦你了。”

这时他才发现一个问题，他还不知道干核桃脸的姓名。

准确的说，是原主杨国忠竟然不知道一个跟了他三年的人的名字！

反倒知道别人老婆的胸前有颗痣……

禽兽不如！

田老儿当然不叫田老儿，其实他年龄也并不老，只比杨国忠大上两三岁，就是长得有点赶时间，又是私贱民，人人便都叫他田老儿。

杨钊不是原主，他有起码的良心，更知道和别人老婆深入交流是不对的。况且他已下定决心不做“杨国忠”，要改掉原主身上的种种毛病，那么改变对田老儿的称呼，也可以算做一个开端。

他略带忏愧地问道：“田老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姓名，互相以姓名相称，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敬。你叫什么名字？”

田老儿却十分惊慌：“郎君，我就叫田老儿啊，你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怎的突然问起我的名字来了？”

杨钊胸中涌出一股怒其不争的气恼，把脸一冷：“我问你问题，你只管回答就是了，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快说，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便用名字来称呼你。”

“不用不用，郎君怎么叫我都行……”田老儿还在摆手拒绝，眼见杨钊就要发火，才连忙挠头苦想，“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小时候阿耶阿娘叫我‘痣娃’，因为我生下来时肩膀上就带了个黑痣，是颗苦命痣，后来大家伙都叫我‘田老儿’，我便就叫田老儿了……”

杨钊现在听不得“痣”这个字，连忙打断道：“那你在家里排行第几？”

“这……我更不知道了，我耶娘去世得早，还没来得及告诉我有没有兄弟姊妹……”

“哎。”杨钊放弃了，“算了，以后我还是叫你田老儿吧。”

他原是打算洗心革面，从此和身体内的原主杨国忠分道扬镳的，没想到就在最开始的这件小事上都改变不了，最终还是和杨国忠一样称呼田老儿，未免有些失落。

“田老儿好，田老儿好，谢谢郎君开恩，郎君真是大善人！……”田老儿说着又指向了杨钊捧着的汤碗，“郎君赶快喝了吧，这碗药里不但有菩萨的灵气，还有我去求来的童子尿。这童子尿最能辟邪了，郎君只要喝了他，就能扫除体内所有的孽障，重新好起来了……”

杨钊满脸震惊地看着手里的汤碗和里面黑乎乎的汤药。

童子尿能不能辟邪暂且不说，他想起来了，他方才醒来时，听见田老儿鬼鬼祟祟地跑到亭子外，然后是一阵解腰带的悉悉索索，和淅淅沥沥的浇灌声……

古人还真是纯朴啊！

杨钊望着老实巴交的田老儿，决定给他讲一个故事：“你听说过武大郎和潘金莲吗？”

“没有。武大郎是谁啊，咱们村可没有姓武的。”

“不是咱们村的。是隔壁宋村的。这武大郎和潘金莲是一对恩爱夫妻，有一次武大郎病了，潘金莲便为他熬了一副汤药，武大郎喝了，然后就死了。”

“啊！怎么……就死了？”

“对，死了。因为潘金莲忘了一件事，在喂别人喝汤药前，得自己先尝一口。”

“哦……”田老儿略有所悟地低下了头。

“你明白了吗？”

杨钊将手里的汤碗交到了田老儿手中。

田老儿捧着手里的汤药发了一阵子呆，而后头一抬，咕咚就是一大口：“郎君，我尝过了。”

是个狠人，连自己的尿都喝。

“你做得很好。”

杨钊笑着接过了汤碗，再顺手将碗里的汤药泼到地上：“走吧，我们回乡吧。”

田老儿欲哭无泪地看着地上的汤药：“可是，这汤药……”

“有你替我试药，我的病已经全好了。这菩萨的灵气和童子尿果真灵验，下次若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再让你试药。”

杨钊拍了怕田老儿的肩膀安慰道，随后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大步朝返乡的路上走去。

剩下田老儿还在原地发呆。

他知道他娘子同杨钊的事，可他深信，错不在杨钊身上，毕竟十里八乡争着向杨钊献媚的女子多了去了，一定是他娘子勾引的杨钊。

所以他不是存心报复。

他方才真是找不着童子尿了，又想到自己三年没行房事，也算得半个童子，才出此下策。

可没想到，他稍微掺了点假，就立刻被杨钊给察觉出来了。

郎君还真是神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