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珣和穆渊都不是多话的人,两个话不多的人凑一块,当然不太可能靠磕牙打屁打发时间。没多会儿,聂珣就着正襟危坐的姿势闭上眼,看着只是小憩,穆渊却听出他呼吸轻缓绵长,已经睡着了。
有那么一时片刻,穆渊不知该感慨聂侯爷心真大,荒山野岭无人护卫也能安然入睡,还是该诚惶诚恐,居然被靖安侯列入“可以信任”的范畴。
他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将那把照明用的匕首收入怀中,俯身捡起一根枯枝,一折两段,丢进火堆里。
其实聂珣没睡沉,毕竟多年军旅,警觉性比寻常人高得多,即便睡着了,潜意识里也存着几分警醒。半夜听到异动,他的呼吸频率没有任何变化,眼睛却无声无息地睁开了。
就见穆渊将一个水囊放在火塘边烤热了,然后揭开木塞,仰脖灌了一大口。
浓郁的酒香飘散而出,胆大包天地勾了把靖安侯的鼻尖。聂珣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燕云烧?”
穆渊毫无防备,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酒囊摔地上,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
“让侯爷见笑了,”不过片刻,他已经调整好情绪,轻声说,“寒夜难熬,偷口酒暖暖身。”
可能是聂珣想多了,他总觉得穆渊气息有点不稳,话音不自然地微微打颤。再一看,他捧着酒囊的手指微微发青,不时攥进手心里搓揉一番。
洞外风声越发凄厉,就算有雪墙挡着,依然有漏网之鱼灌入洞中。聂珣一声不吭地解下那件貂皮斗篷,隔空抛给穆渊:“先生披着吧。”
穆渊大概是真的冷得受不住,连句装模作样的客气也没有,迫不及待地缩了进去。那斗篷上还沾着聂珣的体温,不露痕迹却又无孔不入,短暂地驱散了寒意。
穆渊发僵的脸色缓和了少许,真心实意地致谢道:“多谢侯爷。”
聂珣捡了根树枝,将篝火拨旺了些,忽然问道:“先生是身有旧疾吗?”
穆渊倏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先生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聂珣淡淡地说,“我听先生有些中气不足,气息也比常人短促,似乎是气血两虚的症状——要真是这样,您这趟原本不该跟来。”
穆渊可能是真难受,连带着嘴里也没了好声气:“我不来,聂帅是想继续在雪山里兜圈子,还是干脆被石头拍成肉酱?”
聂珣:“……”
竟然无言以对。
穆渊一击必杀,便不再搭理聂侯爷,将貂皮斗篷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蜷成一只蚕茧缩进角落里,闭目装死去也。
聂珣拿他没办法,微微叹了口气。
洞外风声呼号,滴水成冰,洞里虽然有篝火,架不住四面漏风,滋味依然不大好受。穆渊裹紧斗篷,只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手脚冻得冰凉,几乎一宿没睡着,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打了个盹。
等他醒来时,满地积雪反射天光,强光直逼眼目,几乎睁不开眼。
恍惚中,只听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聂珣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已经出洞溜达了一圈,此时走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当然,奉日少帅性情内敛,不管“好不好看”,都不大容易从脸上分辨出——除了对他极为熟悉的亲近人。
穆渊晃了晃酒囊,想起还不知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勉强按捺住冲动:“聂帅脸色不太好,是没找到出路吗?”
聂珣在篝火旁坐下,将烤好的干粮一撕两半,分了一半给穆渊。
穆渊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三两口下了肚,聂珣这才道:“昨晚应该是发生了雪崩,来时的山路被大雪封死了,东、北两面都是山崖,唯有西南方似乎有条小径,不过临着悬崖,十分奇险。”
穆渊听到“西南”两个字,捏着水囊的手不由一紧。
聂珣浑然未觉:“我试了下,那小径上结了冰,滑得厉害,稍不留神就会失足坠崖。先生之前既然来过,知道这附近有别的路吗?”
穆渊心说“我又不是活地图,只来过一两回,哪记得那么清楚”,面上却略作沉吟,正色道:“我和侯爷一起去看看吧。”
等出了洞他才知道,昨晚那场风雪不是一般的大,积雪足有两尺深,一脚踩上去,轻易能陷没膝盖。
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所谓的“小径”紧傍山壁,窄窄一条,只容得下两足并行。山道和石壁上落满冰雪,真要走上去,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穆渊在雪地里走了一路,好悬喘成一口破风箱,两只手摁住膝盖,弯腰缓了半天,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确实太险了,至少得等山崖上的积雪化干净,否则,万一出什么差错,聂帅麾下的七万奉日军非生撕了我不可。”
聂珣:“……”
聂侯爷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怀疑这位之前的“低眉顺眼”都是假象,装蒜给外人看的。如今两人被困雪谷,遍寻不得出路,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厮守”多久,路遥知马力,这位也就懒得费力气伪装,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他无意跟穆渊一般见识,只是问道:“先生估计,这积雪要多久才能化干净?”
穆渊干脆道:“不知道。”
聂珣:“……”
穆渊理直气壮:“山中气候多变,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要等到春暖花开,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聂侯爷不是强人所难吗?”
平白被扣了一顶黑锅的靖安侯转身就走,坚决不给此人胡搅蛮缠、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被困雪谷,其他还好办——柴火可以挖灌木,饮水可以融化冰雪,唯独干粮是过一天少一天。幸而穆渊有办法,他在积雪中清出一片空地,将肉干撕碎了撒上去,自己拿了把小弩躲在石头后面。
不多会儿,两头秃鹰被肉干吸引,盘旋扑下。电光火石间,穆渊扣动扳机,两支巴掌长的短箭流星一般射出,那秃鹰只来得及哀嚎两声,便扑腾着翅膀栽落地上。
穆渊飞快地窜过去,就在雪地上拔干净羽毛,开膛剖肚,清理干净后带回石洞,打算拿烤全鹰当午食。
结果一扭过头,对上了聂珣一瞬不瞬的目光。
穆渊心头“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不妙。
没等他想法岔开话题,聂珣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先生射箭的手法精妙非常,我好像在哪见过。”
穆渊:“……”
聂珣一只手背在身后,目光静如渊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当年北戎犯边,睦远郡主洛宾率三千击刹军与之对阵,相隔百步之远,一箭射穿了那北戎将领的脑袋和他背后的大旗——用的正是一箭双雕的手法。”
“睦远郡主洛宾”是一个禁忌,对丁昱是这样,对聂珣也一样。
一方面,除了对极亲近的人,聂珣很少主动提起这个名字,那是他心头的一片禁地,自己偶尔涉足尚且要焚香净手、沐浴更衣,自然不会敞着心防任人大剌剌的参观。另一方面,他也不是很愿意拿昔日故人和旁人相比。
洛宾就是洛宾,哪怕她死了,四海八荒、九州六合,也唯独一个睦远郡主,非得生拉硬拽到旁人身上,有意思吗?
这是他头一回从“旁人”身上咂摸到熟悉的影子,一时目光灼灼地逼视住穆渊,眼睛里烧着两团火。
穆渊略略挪开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人都有相似,何况射箭的手法?”他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角,“侯爷谬赞了……被丁爷知道,大概生吞了我的心都有。”
聂珣没说话,只是眼神越发如有实质。
实事求是地说,这场雪崩的规模不算大,波及范围却远不止一个祁连山,不过两个时辰,德胜楼的老掌柜就收到了风声,惊得脸色大变。
“这、这可怎么好!”他急的团团转,说话都打磕绊了,“不行,老朽得马上给丁爷发消息!”
一只手凭空伸过,摁住了老掌柜的肩。
“稍安勿躁,”那人生了一双斜飞入鬓的凤眼,正是被穆渊称为“老师”的颜渥丹,“丁爷远在东南,现在送信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平白打乱他的行程罢了。”
老掌柜虽然久经风浪,闻言飞快地镇静下来:“没错,丁爷这一趟也凶险,不能乱了他的心思。可、可少主那边……”
“我已经捎信给阿盈,让‘驻地’那边倾巢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找到少主的下落,”颜渥丹有条不紊地说,“另外,丁爷临走前将西域这边的暗桩交托给您,我也有事请您帮忙。”
老掌柜赶紧道:“您说。”
“请您派人盯紧城中奉日军的动向,”颜渥丹也不跟他客气,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可以,最好想些法子拖住他们。”
老掌柜一愣:“这是为何?”
“这回遇险的不止少主一个,恐怕……那位奉日少帅也牵扯其中,”颜渥丹弯下眼角,显得谦和又蕴藉,“要是这样……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奉日少帅”四个字从字句里排众而出,不由分说地跃入耳中,老掌柜的脸色陡然变了。
祁连雪谷中,太阳再次消失在雪山背后时,风声凄厉如号。
穆渊把两只手挪近篝火,用力搓了搓,那双手瘦削惨白,关节泛着不正常的乌青,看上去像个死人。
还是个被冻死的倒霉蛋。
他下意识地拉紧兜帽,捧起酒囊灌了一大口,燕云烧的气味漂浮在石洞中,可惜再浓烈的酒香也驱不散附骨之疽一般的寒意。
偏偏这时候,靖安侯还在一旁裹乱:“先生是觉得冷吗?”
穆渊不愿在他面前露怯,勉强笑了笑:“还好。”
……个屁!
他往手心里呵了口气,又用力搓揉了一番,依然是白费力气,手心和嘴唇一样青白,仿佛浑身血气都随着体温一起被溜入洞中的寒风吹散了。
这还不算完,就算生了火,兜帽斗篷也焐不暖冷透了的身子,穆渊后背上直往外冒虚汗,一茬还没干透,下一茬紧跟着往外窜,不过片刻,里外衣服都湿透了。
这滋味着实不好受,穆渊忍了半刻,实在忍无可忍,一跃而起,抬腿就往外走。
聂珣虽然阖目小憩,实际上并没睡着,一直留意着他,这时突然道:“你去哪?”
穆渊扶住石壁,几乎榨干了血脉里最后一丝体力,勉强没让话音露出破绽:“洞里闷得慌,出去走走。”
聂珣:“……”
洞外狂风呼啸,大冷的天,跑到冰天雪地里去走走?
就算随便找个借口,也敷衍的太没诚意了吧?
然而穆渊不是他的下属,即便明知这混帐玩意儿在睁眼说瞎话,靖安侯也拿他没办法,只得略带无奈地摇摇头,冷不防一扭头,就见石壁上——穆渊方才扶过的地方,赫然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手印。
聂珣的目光倏地凝固了。
他在洞里等了一会儿,眼看小半个时辰过去,穆渊还没回来,满腹思绪终于有点压不住,一股一股往胸口翻涌。他站起身,原地踱了几圈,眼前没来由地闪现过穆渊毫无血色的嘴唇。
靖安侯征战多年,没少受伤。有道是久病成医,他不敢说多精通医理,基础的望闻问切还是知道一点,从穆渊方才的症状来看——嘴唇淡白、气短懒言、神疲乏力,还畏寒怕冷,分明是气血两虚的症状。
他年纪轻轻的,哪来一身病症?
聂珣不期然想起他胳膊和手腕上那道不知是烧伤还是烫伤的疤痕,心头倏忽一跳。
他侧耳听着外头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沉吟再三,用枯枝扎了个简易的火把,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大步走出洞去。
刚一绕过雪墙,风声裹挟着雪片兜头卷来,不依不饶地往领口里钻。聂珣用手护住瑟瑟发抖的火把,借着那点微光照见雪地上一行蜿蜒的脚步,笔直地消失在夜色深处。
聂珣下意识地提步跟上,与此同时,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穆渊为什么要避开他?
靖安侯不是傻子,穆渊随口掰扯出的借口当然糊弄不住他,只是聂珣看出他有意回避,便没有刨根究底。
可穆渊分明气虚体弱,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宁可跑到雪地里吹冷风,也不愿跟他待在一起?
是跟他的气血两虚之症有关吗?
聂珣不清楚他的底细,无从猜测,只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这一路其实不长,毕竟东西南北都被挡了道,想避都避不开——傍着山崖,穆渊寻了个避风的山坳处,用积雪堆成矮墙,挡住四下往来的寒风,中间留了个可供一人容身的缝隙,他蜷着身子缩在里面,权当自己是头冬眠的熊。
聂珣无端悬了一路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快步走到近前,弯腰拍了拍穆渊:“穆……先生?”
穆渊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聂珣用力推了他一把,触手才发觉不对,这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里外衣服都湿透了,再被寒风一吹,已经硬邦邦地冻挺了。
聂珣心头一紧,把人从雪窟窿里扒拉出来,试探着去摸他脉门,手指都冻麻木了,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得将人打横抱起,飞快地折回山洞,拿貂皮斗篷密不透风地裹好,又把火堆拨旺,将手掌烤暖,这才来探穆渊手腕。指尖挨上皮肉,聂珣忽然一愣,因为发现这人脉搏微弱,时有时无,简直像是……
命悬一线!
聂珣瞳孔骤缩,只以为这人是冻僵了,赶紧把他挪到火堆近旁,伸手解开穆渊衣带,想扒了他那身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寒风吹冻挺的衣裳。
谁知扒到一半,忽听“叮”一下轻响,什么东西被他扯了出来,滴溜溜滚落地上。
聂珣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块玉牌,巴掌大小,玉质说不上多好,上头寥寥几笔,雕了一朵临水芙蓉。
那一刻,征战沙场多年的奉日少帅突然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在聂珣有限的印象里,类似的玉牌一共有三面,出自同一块玉料,由同一个人挨个交到他们手上。当时,靖安侯还是个没有成人腰身高的小不点,他和丁昱的牌子上雕了萨朗鹰,同风而起、一飞冲天。唯独洛宾手上的玉牌雕了一朵弱不禁风的芙蓉。
为着这份“特殊待遇”,洛宾还跟亲爹闹了好久的脾气,死活要跟丁昱换过来。可惜,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洛温咬死了不松口,到最后洛宾也没能得逞。
很久之后,聂珣才隐约明白过来,这完全是出于镇远侯的一片慈父心肠。至少,在送出牌子的一刻,洛温是想着将唯一的女儿娇宠着养大,哪怕自己杀伐不断,也希望将洛宾安安稳稳地庇护在羽翼下。
临水芙蓉固然娇气,却能远离风雨,一辈子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
可惜事与愿违。
一时间,聂珣总是绷着一根弦的脑子突然放空了,那些睡梦中也挥之不去的殚精竭虑凭空消失,他像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梦魇,在混沌的茫然中挣扎了好久,才艰难地抓住一个念头——
他着魔一般地探出手,就要揭开穆渊脸上的面具。
那一小截手指已经触碰到边缘,被冷铁的寒意冻得一个激灵。穆渊就在这时瑟缩了下,痛苦地翻了个身,用力摁住胸口。
聂珣打了个寒噤,差点被惊雷震散的三魂七魄猛地镇回主心骨。
穆渊根本不知道就这么一个晚上,自己苦心维护的障眼法已经千疮百孔,只差一把捅破。没有药物压着,他料到旧疾会发作,却没想到如此来势汹汹,寒气直接决堤,在身体里山呼海啸般横冲直撞,不过片刻,已经逆着血脉奔流而上,将五脏六腑冻成个冰坨子。
穆渊虽然昏迷,却不曾完全失去意识,半昏半醒间,他只觉得心肺沉甸甸的往下坠,每吸一口气都格外艰难,就算勉强吸进去,气息也只在喉咙里打转,根本进不到肺腑,憋得他抓心挠肝。
就在他一口气接不上,几乎窒息的关头,有人将他扶起,一只温热的手掌抵住冻僵的胸口,不厌其烦地推拿摩挲。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肺腑终于破开一道缝隙,救命的空气迫不及待地涌进去,穆渊拼命喘息着,身体佝偻成一团,捂着胸口嘶声咳嗽。
“慢点呼吸,别呛着,”聂珣连斗篷带人地抱在怀里,轻柔而有节奏地拍着他后背,“怎么样,好点没?”
穆渊听不清他问了什么,浑身知觉都似乎冻麻痹了,寒气冷泉似的一层层涌出,将他当头吞下,五官六感都浸没在寒气中。他冷得受不住,用冻得发白的指尖拽住斗篷,用力裹住自己。
聂珣握住他的手,被浓重的寒气冻得瑟缩了下,突然意识到不对——这寒意不像是在雪地里沾的,倒像是他自带的,只是平时被压抑在身体里,不曾发作过,今晚不知抽了什么疯,一股脑泛滥成灾,从千万个毛孔里井喷似的往外冒。
“你……穆、穆先生?”聂珣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好先遵循旧称呼,“听得见我说话吗?”
穆渊显然是听不见,下意识地往热源的方向凑近了些。
聂珣循着他的动作一抬眼,见篝火有熄灭的迹象,于是往里丢了几根枯枝,就听很轻的一下爆破响,火里猛地爆出一团明黄色的光。
靖安侯不明所以,然而他向来心细,将剩下的枯枝仔细检查一番,发现上面沾了些黑色粘腻的液体——那是从北戎人凿出的小孔里渗出的,流过石壁时留下一道蜿蜒的印子,又在地面洼陷处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聂珣试着捡起两根裹了黑色液体的木柴丢进火里,火光摇了摇,陡然大盛,热浪兜面扑来,石洞里居然漫上几丝春日般的暖意。
蜷在斗篷里的穆渊仿佛感觉到什么,挣动了下,又往前挨了挨。
聂珣皱起眉,心里不期然地闪现过一个念头:那帮北戎蛮子口中的“天神血脉”,难道就是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