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室

北戎远居关外,传承千年,有很多神神叨叨的典籍和传说,有些是无稽之谈、以讹传讹,有些却不乏现实依据。

聂珣一直以为所谓的“天神之力”属于前者,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不是全然的“无稽”。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乍然闪现,根本来不及深思。靖安侯拨旺篝火,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只得将穆渊抱在怀里:“现在好点吗?”

穆渊听不见,自然没法回答。

聂珣试着把住他的脉门,除了气血两虚,什么也没探出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穆渊的衣裳眼看又有湿透的迹象,冷汗一层层往外冒,须臾,连眼睫上都沾了浓重的水汽,稍一颤抖就顺着面具滚落下来。

宛如泪痕。

聂珣几乎不知从何下手,好半天才哆嗦着将他湿透的外裳除去,里面是一层单薄的中衣,同样被汗水浸透,勉勉强强遮住一个要害。打散的长发拧成一绺一绺,贴着身体轮廓蜿蜒而下——

简直是唯恐聂帅看不穿,刻意浓墨重彩地点上一笔。

聂珣不敢再看,用貂皮斗篷将他重新裹紧,把双手凑近火堆,烤得滚热发烫,然后伸进斗篷,反复揉摁穆渊胸口和后心。

可能是因为热气透入胸口,短暂驱散了无孔不入的寒意,也或许是因为这一番折腾终于熬过了发病的时辰,折腾到后半夜,穆渊的呼吸和脉搏逐渐稳定,总算能睡沉了。

聂珣不敢松手,片刻不停地替他推拿,手掌热气散尽后就凑到火堆旁烤暖,如此来回多遍,穆渊身上泛起一丝暖气,终于不再像死人一般僵冷。

聂珣几乎一宿没合眼,等汗湿的外裳干透了,他挪开眼,将衣服重新穿回穆渊身上,系上腰带,再用斗篷将人密不透风地裹好。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后背也被一宿的冷汗打湿了。

冷风从洞口呼啸灌入,卷起火苗晃了晃,聂珣在冷热交煎中,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他一直没顾上的问题:穆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如果说,在敦煌城撞见丁昱还能用“生意”这个理由敷衍过去,那穆渊的来意就再清楚不过: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什么“没别的容身之地”,统统都是借口,他根本是为当年那桩旧案来的!

倘若只是为了查案,聂珣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他和丁昱联手,又是东南又是西域,明里暗里掀起这么多风浪,真的只是为了查一桩旧案?

这些细节简直不能深究,越想越让人毛骨悚然。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穆渊,良久,迟疑着伸出手,轻柔拂去他散落额前的乱发。

穆渊这一觉睡得居然还不错,第二天清晨,他伴着天光睁开眼,吃力地左右看了看,发现昨晚燃的篝火只剩一点余烬,死灰心有不甘地作着妖。阳光混着雪光从洞口泼洒而入,聂珣闭着眼,一只手搭在膝上,仰头靠着石壁,像是睡着了。

天光在他身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这男人似是察觉到什么,人还没睁开眼,手里的短刀已经脱鞘一尺。

穆渊:“……”

幸好他只是想想,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侯……爷?”他一张嘴,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昨晚一场大病,浑身水分都耗干汤了,眼下将他连人带衣服拧成一截麻花,挤不出两滴水来。

聂珣默不作声的从煨在篝火旁的小锅里盛出一碗粥,远远递过来:“喝点吧。”

穆渊抬手去接,谁知他整个人脱了力,手指过电似的直哆嗦,好悬把小碗砸地上——亏得那碗是木头的,摔了也不心疼。

聂珣眼疾手快地接住,眼看穆渊抬个手都要积攒半天力气,只能一勺一勺喂给他。

穆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靖安侯递过来的那只木勺,表情活像见了鬼。

聂珣却会错了意,他到底是一品军侯,位高权重,这辈子没干过服侍人的活计,绞尽脑汁地回忆片刻,终于想起驻地军医照顾伤员时大概是什么步骤。

他舀起一勺粥,动作生疏地尝了一口,觉得满意了,才慢腾腾地送到穆渊嘴边:“你放心,不烫了。”

穆渊的表情不像活见鬼了,他可能以为聂帅吃错了药。

不过,这位昨晚折腾了一宿,冷汗出了十来通,确实已经近乎虚脱。反正没力气,他索性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靖安侯的“好意”——就着聂珣的手慢慢喝完一碗粥。

末了,穆渊总算攒足了力气,用手肘抵着石壁,艰难地坐起身。聂珣伸手扶了他一把,将貂皮斗篷严严实实裹在他身上,动作很轻柔,只是坚决不跟他有目光接触。

穆渊对他何其了解,一见聂珣这个欲盖弥彰的表情,心头倏地一跳。他将自己昨天一整天的表现回味了一遍,除了那一箭双雕的手法,没发现任何破绽,正百思不得其解,手指摸到腰间束带,突然愣住了。

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习惯,穆渊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怪癖,腰带一定要系整齐,而且末端要打成规整的蝴蝶结。但他今早醒来,腰带非但扭成了麻绳,末端的结子也乱七八糟地拧成一团。

就算他昨晚发病,神志不清中满地打滚,最多把束带折腾散,那么是谁替他系好了腰带,还系得这么……不忍卒睹?

“不会是我昨晚意识不清,不小心说了什么吧?”穆渊越想越忐忑,简直有点心惊肉跳,“还有,这腰带……不会是他给我系的吧?”

他忙不迭将思绪掐断,怀疑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自己除了一头撞死……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一念及此,穆渊飞快地撩了下眼皮,目光隐而未发,透着难以察觉的杀机。

聂珣眼神闪烁,似乎是想往穆渊那边看,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又不是很好意思,只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脚尖:“你……感觉好点没?”

穆渊大概是经验丰富,方才还烂泥一样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一碗热粥下肚,已经恢复了小半体力。他扯了扯身上的斗篷,把自己从脖颈到脚尖包裹得一丝不露,这才呼出一口气:“好多了,劳烦侯爷。”

聂珣终于忍不住瞟了他一眼,隔着半指厚的冷铁面具,没看出脸色如何,只瞧见他嘴唇青白,话就跟长了腿似的,自然而然的从唇缝里溜出:“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旧疾复发吗?”

穆渊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聂珣却不肯放过他:“什么旧疾,怎么染上的?我这回带来几位军医,医术都不错,不如让他们看看……”

穆渊随口打断他:“不用了,这些年没少看大夫,都快泡在药罐子里了,还不是老样子。”

聂珣:“……”

可能是光线的缘故,聂帅眉目微乎其微地波动了下,活像被针扎了。

穆渊生怕这位死缠烂打下去,抢在他开口前转换话题:“聂帅是守了我一夜吗?那条小径上的积雪化了吗?”

聂珣守了穆渊一宿,天快亮才短暂打了个盹,自然没顾上出门。他确认了好几遍,直到穆渊再三保证,自己已经没大碍了,才勉强松口让他跟着。

穆渊本想将斗篷物归原主,谁知聂珣说什么也不要,反而将斗篷甩回他身上:“我不冷,你披着吧。”

他说不冷,并不是客气——走到半途,靖安侯突然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递过去一只手:“这一段路滑,你抓着我的手吧。”

穆渊一路踩着他的脚印,跟得颇为吃力,没想到聂帅会来这么一出。冷不防一分神,他脚底一滑,差点在雪地上劈出个一字马,下意识地抓住聂珣的手……然后被他温热的手心烫得一哆嗦。

聂珣原本还有点不自在,眼下却顾不得了:“你手怎么这么冷?”

穆渊不当一回事地呵了口气,用力搓了把指尖:“没什么,我一向这样,早习惯了。”

聂珣目光笔直地看着前方,手却不由分说地牵住穆渊,将五根冰棍似的手指妥帖地安放在手心:“你说你这些年看过大夫,大夫是怎么说?兄长知道吗?”

穆渊:“……”

他好不容易把话题岔开,怎么又绕回来了?

穆渊试着把手往外抽,然而靖安侯指力非凡,牢牢攥紧时,就如一把铁箍扣下,任凭穆渊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穆渊干脆不白费力气,避重就轻地敷衍道:“无非是那些说辞,来来回回,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丁爷也知道。”

他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实话,聂珣眼神不禁一沉。

靖安侯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穆渊,毕竟阔别多年,他既不知道穆渊当初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此番改头换面地归来,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查清当年的旧案肯定是目的之一,但是……查出真相之后呢?

当年镇远侯“谋逆”,虽说是遭人陷害,下旨定罪的却是嘉和帝。一纸诏书颁下,镇远侯满门连同玉门关外的六万击刹军无一幸存,这天一般大的冤屈,若要昭雪,无疑会在老皇帝的功过簿上落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还是污点。

以嘉和帝的为人,他可能认这个错吗?

聂珣压根不用思忖就已经有了答案。

上达天听的路子铁定行不通,那么穆渊和丁昱打算怎么做?

聂珣十分不想顺着这个吓人的思路深思下去,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当没看见。

从闽南到京城,从丁昱到钟盈,这些看似无关的地点和人物之间有一条若有似无的线,隐隐绰绰地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

如果靖安侯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冷心冷面、杀伐决断,那他现在应该果断拔刀,直接斩了这祸患。

可惜传闻终究只是“传闻”,聂帅虽被称作“杀神”,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到底还是血肉之躯,没能超脱七情六欲的桎梏。

两人先是巡视过挨着山崖的小径,发现那上面的积雪没有融化的意思,只得怏怏地回了山洞。此时已是日近中天,有了前两日的经验,聂珣没再让穆渊操劳,自己跑去折了一堆灌木回来,然后被穆渊捏着鼻子嫌弃了一通——嫌他捡得柴火水分大,烧起来有烟气。

聂珣一声不吭地听着,自觉这番体验挺新奇的,因为自打他统领奉日军、执掌玄虎符以来,还从没人敢当面嫌弃他。听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事,对穆渊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穆渊先是漫不经心,循着聂珣的指点扭过头,瞧见石壁上渗出的黑色液体,神色倏地变了。

这点变化虽然不甚明显,却没能逃过聂帅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一皱眉:“这东西像是从石头里流出来的,遇火能点燃,温度比普通的木柴要高——北戎人说的‘天神血脉’是指这个吗?”

穆渊抿了抿嘴,开始打太极:“不清楚,也许吧……反正那北戎皇子已经被逮住,等脱了困,聂帅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没说实话,聂珣一听就听出来了,眉头不由皱得越紧,几乎在额心夹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然而穆渊情况特殊,靖安侯骂不得也训不得,一肚子郁气只能自己留着过夜。

山中闲来无事,日月轮转飞快,眨眼又是暮色深沉,千万盏寒星熠熠生辉。

穆渊昨晚发作了一轮大的,再狼狈的模样都被聂珣瞧见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天色刚刚暗下,他就老老实实披上貂皮斗篷,蜷成一团缩在篝火旁,像个待宰的鹌鹑。

聂珣有心不过问太多,可惜穆渊揣的秘密太多,不过问不行。好比现在,他瞥见这人如临大敌的反应,突然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聂珣:“你这旧疾,该不会每天都发作吧?”

穆渊对付一个“寒疾”已经竭尽心力,实在分不出精神应酬他,只能含混应道:“还好。”

聂珣眉头紧皱,终于将心头疑虑脱口而出:“你这到底是旧疾……还是旧毒?”

穆渊微微一震,眼角眯了眯,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聂珣这一下却没有留意到,他被这个“旧疾”颠来倒去地折腾了一整天,眼下终于得到证实,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毒?是谁干的!”

穆渊眼神阴沉,没吭声。

聂珣有心拽着他胳膊将人提溜到跟前,然而瞥见这人单薄的身子骨,再想起昨晚那一遭吓人的发作,便无论如何不忍心动粗了。他沉默片刻,压了压声气:“这个……旧疾,有法子解吗?”

穆渊惜字如金:“有。”

聂珣追问道:“怎么解?”

这一回,穆渊却没搭理他,裹着斗篷闭目养神,把堂堂一品军侯当风声忽略了。

聂珣:“……”

要不是这人身子骨弱禁不住折腾,他真是拔刀逼供的心都有了。

不过很快,穆渊就没心思跟聂侯爷斗气了,那双手像是刚在冰水里浸泡过,枯瘦的皮肤包裹不住皮肉,树根一样的青筋在手背上颤抖蔓延。他哆嗦着用手抓紧斗篷,无奈裹得再紧,挡不住寒气从血肉里往外冒,恨不能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火塘里。

实在冷得受不住,他随手摸到酒囊,仰脖灌了一大口,那架势简直是把烈酒当水灌——这是他这些年和寒疾抗争出的经验,这种时候喝点烈酒,身上会好过些。

虽然好的很有限。

聂珣一声不吭,坐在旁边默默添着柴火。只是片刻,穆渊已经抖成了筛糠,一边是寒气往外冒,一边是篝火热浪翻滚,他毫无血色的双手和嘴唇上挡不住寒热交煎,凝结起一层细细的水珠。

靖安侯的全副心防就这么轻轻巧巧地绷断了。

他猛地站起身,三两步走到近前,不顾穆渊的挣扎,连人带斗篷扯进怀里,一把箍住他后颈。

穆渊:“……”

他似乎有点明白前一晚自己腰带是怎么散开的了。

理智上,穆渊应该立马推开这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混账玩意儿,再赏他一记大耳刮子。但也许是他实在没力气,也或许是聂帅的体温将他无孔不入的包裹住,比自己一个人单扛寒疾要好受不少。

总之,穆渊非但没推开聂珣,还把自己蜷成一团,往人家怀里塞了塞。

一边抓紧聂珣衣领,他一边没什么情绪波动地想:那层窗户纸已经千疮百孔,离彻底捅破只差一个指头,真到了那个地步,我是虚以为蛇,尽量拖延时间,还是直接先下手为强?

没等他在两难之间做出选择,只听聂珣沉声道:“那个北戎皇子告诉了我当年镇远侯一案的内情。”

穆渊猝不及防,饶是再三克制,依然难以察觉地一僵。

“当年,击刹军与回纥对峙于玉门关外,半月后,回纥退兵,击刹军却未奉诏撤军,更有西北按察使送上密折,其中附有……与回纥左贤王的往来书信,以及击刹军的行军路线图,坐实了击刹军与回纥里应外合、通敌叛国的罪证。”

“我不清楚当时击刹军遭遇了什么,以致无视圣命,抗旨不遵,但我相信击刹军的主帅不是背君叛国之人,”聂珣察觉到他的异样,却不动声色,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直到日前,我问了库础禄,才知道当时击刹军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在边境截获了北戎军报,上面写着北戎串通回纥,已在击刹军撤退途中设下埋伏,意欲里外夹击。”

“击刹主帅将信将疑,为保万全,派出斥候探查北戎动向,这才耽搁了返程。而那封被西北按察使拦截的,所谓‘击刹主帅与回纥密谋’的手书,其实是北戎人的手笔,连落尾的私信,都是北戎人买通了击刹主帅身边亲兵,偷偷仿制的!”

在他看不到的暗影里,穆渊的眼瞳骤缩,一时间,连周身汹涌作祟的寒气都被短暂地凝固了。

“诚然,北戎与我大晋宿怨已深,库础禄的话不能全信,个中细节,我会慢慢查证,”聂珣沉声说,“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击刹主帅——不论是前镇远侯,还是……绝不会做出叛国背义的事!”

祁连山雪崩的消息其实在第二天就传回了敦煌城,然而快马加鞭的奉日斥候在临近敦煌城的半道上遇到悍匪,连人带消息被一并扣住,以至于雪崩三日后,驻守城中的奉日军依然被蒙在鼓里。

“就算这样也拖不了太久,最多三五日,城里的奉日军就会反应过来,”德胜楼的老掌柜苦着脸,“颜先生,您让我们拖住奉日军,到底想做什么?”

“三五日已经足够,”颜渥丹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脸上不见慌张,“少主多日没传回消息,可见情势凶险,如果我判断得没错……是时候出动‘朱雀’了。”

半刻钟后,一头黑鹰借着夜色遮掩冲天而起,往祁连山方向飞去。数百里的路程,在飞鹰翼下缩地成寸,不过两三个时辰,黑鹰已经降下云头,落入祁连腹地的一座山谷中。

这山谷三面环山,雪峰高耸入云,想要攀援而入不大可能,唯有一条小径可通谷底。来自北边和高原的冷风被雪峰阻挡,积雪融水却能畅通无阻,在谷底汇成一方深潭。谷中郁郁葱葱,有四时不败之花,万载长青之树。

一个女子站在潭边,听见头顶鹰唳,于是举起胳膊,小臂上戴着一截皮革缝制的护腕。那黑鹰盘旋两圈,落点精准地停在她小臂上,收拢双翼,回头啄了啄翅根。

女子手脚麻利地从鹰足铁环上解下一张纸条——这山谷虽然远离人烟,三面近山处却建了十丈高的瞭望塔,借着塔上那道穿透力极强的白光,她扫见纸上字迹,眉头登时拧紧了。

一个年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盈姑娘,颜先生说什么了?”

女子抬起头,面孔暴露在白光中,竟然是聂珣在德胜楼中打过照面的钟盈。她那双柳叶长眉皱成一道深谷,慢慢将纸条攥紧在手心里:“颜先生传信,少主遇险,下落不明,让我们立刻启动……朱雀!”

男人先是震惊地睁大眼,旋即,他飞快地应了声,脚不沾尘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