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森想到以后工作的问题,虽然武辉一直把钱交给她,但是她不想一直被养着,而且她还有现实中的理想没有实现呢。一天她看到有个地方招生的,是美术方面的专业课程的培训,说是培训以后多好就业工资能有多高什么的。她想了一下,不如先去培训吧,然后重新找个工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刚来到教室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孩在教室,看着孟森过来,问:“你是老师吗?”“不是,我也是来上课的。”“啊……”孟森看出来她是为孟森的年龄在咂舌。
孟森没想到来到培训班的第一天,就听的是王海彬的课。他现在开始在这个培训班做周末兼职教师。这不是现场班,而是看得是投影仪播放器的同步班。孟森能看到投影仪里同步的影像,一下就认出了王海彬,但是王海彬在另一个教室做现场,看不到孟森。孟森听到王海彬在课程内容的空隙跟人聊起家常的时候,聊起曾经的恋爱,他说到给女朋友买东西,“买点贵的吧,买上个一两千的化妆品,那收到礼物时可好了……”那种要表达的意思,让孟森暗自来气。你以为那是他满满的心意,而他却把你当妓女。
这天她遇上了王海彬。看到孟森的那刻,他愣住了。回过神来,他也没有尽快走过来。这种反应倒是让孟森觉得不习惯起来。孟森躲开了他的视线。他却慢慢地游走了过来。“孟森,真的是你吗?”“嗯。”“你现在还好吗?”“好。你呢?又结婚了没有?”“结婚了。”“哦。”“我爱人挺好的。你呢?”孟森把头转到了一边,一副不想再跟他聊下去了的姿态。最后答了一句,“他也好!”
王海彬给他们上了一个上午的手绘课。下午过来的是一个留学回来的女老师,她提到上午的王海彬老师的时候,那种语气让孟森感到王海彬勾搭过她,而且没有成功,几乎是骚扰。孟森不禁要撇嘴。她是怎么知道他们有事的呢?这是一种直觉,可能也来自她对他多年的了解,也可能是年纪大了,越大越聪明,也可能是曾经的宗教学习让她少许的耳聪目明,也可能是读书多了思考多了变得越来越有智慧了。果不然那个叫静姝的女老师后来听说孟森与王海彬曾经是同学,还专门过来找她聊天。“王海彬王老师他到底结婚了没有啊?”“他跟我说是结了,怎么了?”“他跟我说没结,还老半开玩笑地说要追求我。”原来她也是看好他的,听到孟森说到他已经结婚了,还是很失望的。或者是后来接触得久了,难免对他有种寄怀吧。
孟森想着,一定是带的环出了问题,不然不会下面一直有褐色的东西流出来,但是她却有着一种惰性,不愿意独自去面对的惰性。她想等武辉回来再说。不然她能跟谁说呢?婆婆再好也不至于跟她说这个吧,跟武辉刚结婚还没有两人的孩子呢,居然当初忘了把环先摘掉了。跟武辉能说吗?她不知道。她想,也可能只是一般的月经不调,反正月经期也是一样的流点褐色的东西,而不是正常多的血。这样算起来,总量应该是差不多的。她就没有声张。也因为学习实在是很忙,早八点到晚十点,周末也不休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孟森发现腿部开始出现浮肿,还经常觉得恶心。而且自己的嗅觉变得异常的好。她通过网络查到,自己应该是患了贫血了。得空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把这个事告诉了武辉。没想到头一天晚上说的,第二天小森还没有起床武辉就已经回来了。“小森,咱们去看病吧,什么都别管了。”……
学完了几个月的课程,到了要找工作的时间了。孟森和一个经常一起走的女孩分到了一个组,有一个女老师专项指导。“孟森!”“到!是我。”孟森举手站起来走过去。“孟森,你的简历呢,填写的这个年龄填的不好,三十多不太好找工作,二十五六比较好找,嗯,你就填二十八吧。然后呢就是你的履历,必须填满,而且要填上真实存在的专业对口的公司。”“哎,老师,要是他们发现年龄不对怎么办?”“没事,你长得挺年轻的,他们看不出来,真要入职的时候,基本年龄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公司没有去工作过,填了以后……”“他们一般不查的,这么说吧,你如果填了假的,你就有机会进去工作,但如果你不写这样的简历,你连一次进去的机会都没有。”……
小森按照拍训班老师的要求改了自己的简历,她拿在手里反复看,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想想有些一起上课的同学,已经按照老师的要求完成了辅导制作简历的课程,而且已经找到不错的工作了。她也发现不管男女,都是形象好的能找到更理想的工作。简历只是一个过程,目的地还是找到一个彼此合适的工作,不如就这样硬着头皮去干吧,况且自己也有着不错的形象,好好收拾一个,还是可以的。她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不能,应该坚持自己心中的信念。”她想,如果是洪莉妈妈,她应该会说,“加油!小森不必操心老天爷的事!”如果是孟山爸爸,他可能什么都不说。如果是王海彬,他可能会说:“宝贝,别磨蹭了,这多大点事。”如果是孟琳,她可能会说:“这样的事,人家怎样你怎样不就行了。”如果是……她想到为什么不给武辉打电话问问呢?
武辉听明白了以后,给的答案是:“很多时候的很多事,单个拿出来说,可能是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违背自己的心的,没有小事,你听自己的声音吧。”“那接下来我可能又要休闲一段时间了?”“没关系,我养你!”“等我过了这一阵,我还是打算做家教,或开补习班。”“好,我也支持你。”
闲下来的时候,孟森就去附近的服装市场逛逛。听说也开不久了,可能是因为网店越开越火的原因,大家都去网上买衣服了,实体店已经面临倒闭。这天,孟森看到服装店有打架的,很多人都围着看热闹,她也走过来看。原来是一个夫妻店因为顾客要退一件衣服,但是商家非说商场才包退,市场就是不能退。没想到顾客找了几个人过来打人,来者身强体壮,有两个出手的,专打丈夫一个,有两个站着观战的。他们都巧妙地避开了摄像头,可见对市场的设置都是先看清楚的。妻子见丈夫挨打,就上去拉架,一下被推倒在地上。旁边一个店里的女老板生得丰乳肥臀的,见自己的好朋友被打倒在地,冲上去就跟出手的人去打,被人肚子上打了一拳,也蹲在地上。打她的人一边打,还一边骂了一声:“傻B!”他们也速战速决,看到丈夫头被打出了血,就离开了。
打架结束,人群渐渐散去。丈夫一边擦着血,一边对妻子说:“去医院包一下花不了多少钱,最终没退,还是赚了一百多。”
孟森走到刚才被打倒的那个上去帮忙的女店主的店里,见她还捂着肚子。她随便翻了翻她家的衣服,发现她的店布置得很是粗心,衣服的款式也很土。“哎,姐,你的包编得这么好,你是农村的吧?”“啊?嗯……嗯。”小森还想说网上买的,现在不都是流行手工的吗?但是她没有说。她又说话了:“俺也是农村的,在这边开店的大多数家都是外地农村的。”“哦!你的肚子还疼吗?”“哦!一会就没事了。”她拍了拍自己还摸着肚子的手“看有喜欢的吗,买件吧,我家都是好衣服。”孟森选了件实用的大T恤。“你很漂亮啊,身材真好!”“是吧,姐你真会说话。你知道吧,我还上学的时候,可多男生喜欢我了。只有一个男生怎么都不看我,我就试探着勾引他,结果他居然还是不看我,勾引失败,太伤自尊了,结果我没忍住,上去把他给打了,哈哈哈哈……”孟森一想象那画面,也乐不可支。“姐,你住哪?”“我就住附近,你呢?”“我家有点远,还是一直住的农村租的房子,房东盖出来的那种单间,我和我老公一间。我老公经常出差,不出差的时候有时候儿子来……”“那有时候你自己住啊?”“对,我胆子大,觉不出什么是害怕。”“安全吗?”“安全,再说了也有朋友。我老公在家的时候他们常过来玩。呵呵,给你说个事啊,昨天隔壁一个朋友在我家唉声叹气了一晚上,他老婆在隔壁卖,他很不爽,呵呵呵呵。穿好再来哈姐。”“嗯嗯,好的。”
孟森又来过两三次,忙起来就几个月没来。当她再来的时候,这家店主已经不在了,换人了。孟森问“原来的店主呢?”新店住说,“听说是跟对象闹分手了,所以不干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孟森还沉浸在关于花子的思考中,很希望能在哪里能再遇见她。中午时分的公交车上人不是很多,她一只手拉着手把站着,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晃着。她感到有个人在向她靠近,然后在她的身后开始磨蹭。这样的情况孟森见得多了,她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某互联网公司的手提兜,往公交车上专门给放行李的台上一放。那人停顿了几秒,悻悻地离开了。
晚上洗刷的时候,孟森还在想着花子的事。孟森在挤牙膏的时候,只挤黄豆粒那么一点,洗脸的时候,捧了水冲脸的空档,总是捧一次关一次,冲完再开。她向来节俭且环保,这已经是她多年来的生活习惯了。而她也多年来坚持着不杀生的习惯,连只蚂蚁苍蝇等,甚至叮咬自己的蚊子都不会杀,见到它们的尸体,她都会用纸包裹起来,诵经超度。她一边洗漱,一边听着《寂寞在唱歌》,听着听着,她居然哭了起来。
“现在我经常为一些事暗自愤慨,心情会沉浸在激奋之中。”这天微信里,孟森聊到一些事说了这么一句。她没想到武辉却说“乱世造英雄。有我在。”孟森还想说别的,却沉默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思考良多。本来以为武辉还会再说很多话,结果他也没再说别的。孟森还想等有时间了再与他好好讨论,为什么说是乱世,不是正处在繁荣昌盛的和平年代吗?但是过去后却都没有再提起,又似乎彼此心里都有答案。
三年后,武辉没有再出差过。德高望重的老校长刚好退休,武辉成了建校以来最年轻的校长。
后来武辉和孟森又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孩子都很懂事。
这天周末,接近中午的时分,老人和孩子们还没回来。孟森有点犯困,她慵懒地对着镜子伸了个懒腰,她两只手交叉着手臂举过了头。她已经不再是一个纤弱的少女,她已经不再容易发抖。她的胳膊变得粗了许多,又白又饱满,像莲藕。
孟森的日记本已经写到了最后一页,她在结尾写道:
“《如果世上还没有星星》
如果每颗星星
都来自每一个不死的意念
我愿意加入其中
如果这世间还没有那样的星星
我愿意做第一个。”
“小森,你想入党吗?”“入党?想啊,之前曾有一次机会,但是我当时忙着别的错过了。”“你是怎么认识的。”“我一个小女子,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是越来越赞同所谓的共产主义。我只是认为你争我夺的患得患失,有常人难以承受的折磨。只有每人的吃喝住行用医,以及子女的教育机会,老人的赡养等,都趋于一样了,人才能逐步被从物质上解救出来,追求内心的精神境界,或去各找各的乐子。这是我目前所理解的共产主义。”
……
“武辉,《圣经》上说爱是永恒的宽容和忍耐,而《古兰经》上却说安拉会阻塞恶人的耳与目,会重罚他们,你说世上真有天堂和地狱吗?”“《神曲》里不仅有天堂和地狱,而且还有炼狱……”
“小森,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愿望,是什么呢?”武辉问孟森。
孟森努力忍住哭泣,不急不慢地说给武辉:
“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与你牵着手,奔跑过海滩,奔跑过草原……”
孟森37岁的时候,孟森把自己的亲生父母以遗弃罪告上法庭,他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是在同一年,洪莉和孟山一起患了重感冒,孟森和武辉一起去看他们,结果四个人差点一起煤气中毒死在了家中。因为孟森和武辉年轻抢救了过来,洪莉和孟山没能幸免。孟森迷迷糊糊要醒来的时候,听到隔壁床位上有个女孩,想努力压低但却还是很大声地叫了一声“滚——!别动我!”孟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是一对父女的样子。孟森感到头疼恶心,还是想睡,她又迷迷糊糊睡着。又在迷迷糊糊中,她被另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吵醒,“你就是小性子!再这样送你进精神病院。”那刚才发怒的女孩已经在哭泣。
心里想着逝去的父母,孟森抄写着席慕容的《与你同行》:
“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有柔风有白云有你在我身旁
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
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只要有过那样的一个夏日
只要走过那样的一次
而朝我迎来的日复以夜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
还有那麽多琐碎的错误将我们慢慢地慢慢地隔开
让今夜的我终於明白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
与你同行”
洗尽浮华的孟森已不再喜欢被陌生人所吸引,不会再主动同他们聊天,她不再幻想、迷茫,也不再情绪、愤青。她还是喜欢听音乐和看书,但不再看重才智和美貌。她不再轻信任何人,尤其是陌生人。只有在想到或面对武辉、死党和自己的孩子时,她眼中才会有真正的笑意、波澜或泪花。
有爱即是家。
这天黄昏时分,孟森还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听到鸟儿在喳喳地叫着,声声凄切,好像在呼叫还未归家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