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川军团,去了,都是你们的

在场的很多人就是这样想的,除了另外一位主人公,他叫阿译。

阿译,这群人中间军装穿的最整洁的那一个。

如果说张阳是默默无闻,他则干脆是自闭。

他此时正专注地浇着一棵花树,对旁边的打架毫无察觉,似乎一直沉寂在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一抹忧伤时刻在他的脸上呈现。

他的脸色很阴郁,总让人觉得有些抑郁。

他说话像一个娘娘腔,但他的眼中却涌现出飞蛾扑火般的热情与真挚。

少校阿译,来自锦绣的江南之地,三青团员,某军官特训团的成员。

大家都知道,经过特殊培训的学生,将来的前途都不可限量。

当然,别被这一些所谓的名称吓倒,他是这里唯一的校官没有错,但也是这里唯一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青瓜蛋子!

据说听着远远的炮声,随着军队一路从老家撤退到了这里。

现在阿译信奉和恪守的那些都已经破碎了,他试图用他并不存在的能力和个人魅力让这群人重建信仰。

可是,禅达因为充斥了太多溃兵,而正在成为一座混乱的军事化城镇。

这是一座已经失了魂,一个个犹如行尸走肉的死城!

就在这时,两辆军车以一种在这个颓废世界很难看到的速度风驰电挚冲了过来,车上的人根本是在刹车才踩到一半时就已经跳了下去。

“集合!集合!”

凌厉的叫喊声立刻响彻了收容站内外。

这是来自刚跳下车的张立宪、何书光、余治、李冰几个年青军官的命令。

汽车尾气和烟尘让他们的脸面看起来并不干净,但却从头到脚让人觉得像是刚刚磨过的刀锋,笔直而坚挺。

那是与收容站的那群熊兵们完全不同的一种精神气质,足可以用严整的军容来形容。

他们全副武装,配戴着德式M35、英式M1917甚至是日式的钢盔,毛瑟96C几乎是他们中的制式装备,并且有完整的背具和托式枪套。

还有几个人背着带皮套的砍刀,做工精细,在抗战使用的同类刀具中堪称精品。

他们挎着的枪械显得有些过于沉重:中正步枪、汤姆逊冲锋枪、还有ZB26机枪之类的重武器。

当然,带着这些武器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给虞啸卿征兵用的。

他们的装备有一个连能装备成一个师的感觉,而在火力上更偏向于装门面。

与这一切不大匹配的是,何书光跳下来的那辆车后座上还放着一架手风琴。

那是他的最爱。

收容站的站长穿着一件军上装和裤衩子,匆匆忙忙跑出院子,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立刻被张立宪用皮鞭给抽了回去。

收容站站长忙不迭地在鞭子下穿着一个女人递上来的裤子。

他房间里的留声机仍在哇啦哇啦地唱着:“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上校团长虞啸卿蹙着眉头,坐在车上听着那种国破家亡不思进取的靡靡之音。

他的部下在几十秒钟内已经将收容站内外翻了个个儿,但他觉得还不够,在他的心里尤其受不了这种散漫的作风。

于是,他的嘴角动了一动:“何书光!”

何书光今年二十多岁,本该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帅锅,无奈上学时弄成近视,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威猛。

他拥有一身高高隆起的肌肉,整个人猛得像一位健身运动员。

他立即拔出了背上的砍刀向院里冲去,随后,院子里传出一阵敲砸和摔打声后,整个世界便清静了。

虞啸卿下车。

他并不像他的部下那样将自己堆成了武器弹药库,只是在腰上挂了一支绝对不是摆设的柯尔特手枪和一柄绝对是摆设的中正剑。

他站的笔直,就像一把利剑,随时能扎死人的那种,锋利无比。

何书光和余治忠诚地做着他的近卫,张立宪和李冰不需要任何命令,已经卷向了那群人所蜷缩的院落。

对于收容站里的人们来说,今天的天气挺不错,适合修养生息,迷龙正在门廊下的竹椅里睡大觉。

只可惜的是,舒适的生活很快被打乱了,张立宪和李冰冲了进来,叫得如同杀猪:“集合!集合!”

这群人茫茫然地爬了起来,因为这道差不多已经快要被遗忘的命令,让他们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集合干什么?难道日本人打过来了吗?还是又要撤退?

这不是一个人的心声,而是多数人的心声。

他们艰难的爬了起来,站成一堆。

不成行,不成列。

虞啸卿走了进来,铁靴踏地,咔咔直响。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扫视着。

他对此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但他不会暴露出任何的不满意。

他的面色毫无表情。

“我叫虞啸卿!我的上峰告诉我,如果去缅甸打仗,就给我一个装备齐全的加强团!我说心领啦——我不要,为什么呢?”

他扫视着这群人,他甚至扫了一眼依旧躺在竹椅上装睡的迷龙。

他的眼神像枪尖,看的人如刺骨一样,锋芒毕露。

“因为我要的是——我的团!我要你们提到虞啸卿三个字,心里想的是我的团!”

“上峰这次真的生气啦,他说要给我一个川军团!其实他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川军团是已经打没了的团!”

“我说好,我就要川军团,因为川军团和日本人打得很勇很猛!川军团有人说过,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没死光!”

“我是湖南人!我是一个五体投地佩服川军团的死湖南人!”

张阳像梦游一般,听着熟悉的台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是,他的心中却是知道,虞啸卿正在招兵,正在给这些人画大饼。

大饼很大,很圆,很香。

虞啸卿根本不愿意去看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喝道:“何书光!”

“到!”

何书光立即站到了他的身前。

虞啸卿拔出了他背上的一把刀,一柄极利于劈砍的大刀,柄长平头,自刀锷延伸的宽刃,瞧起来似乎能把战马砍成两半。

虞啸卿拿着刀在手中挥动了一下:“这是二十岁时我自己铸的刀,我一直拿它砍人。日本人拿刺刀捅我们,我们便拿刀砍他们。可这回,你们用不着拿刀砍,因为你们有更好的。”

虞啸卿把刀交回了何书光,摘下了他背上的那支汤姆逊。

他的操枪很娴熟,让一整匣子弹全部倾泻在迷龙头上几米高的房檐上。

这也并不能怪他,拒绝集合的迷龙实在给虞啸卿找了一个让足以泄愤的目标。

碎裂的砖瓦纷纷落下,迷龙将手臂交叉了护住了头脸。

一瞬间,很多人认为迷龙会被砸死,但烟尘散去后,迷龙依旧躺在那里,躺着不动弹。

虞啸卿和迷龙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就像是针尖对麦芒。

张阳几乎肯定,虞啸卿是赞赏迷龙的胆子的,不然早就军法处置了。

然后,虞啸卿把枪扔给了张立宪,再也不去看迷龙一眼。

虞啸卿觉得他有必要跟这群人解释一下刚才那个厉害的武器是什么——“汤姆逊手提式机关枪,点四五子弹,连马都打得死。去了,是你们的!”

“李冰。”

“到!”

李冰知其意,把背着的中正式步枪立即交给了他。

虞啸卿拉栓上弹,几个急速的单发,邻院的几个瓦片迅速炸裂。

“七九步枪,比三八大盖准多了。去了,你们的!”

“张立宪。”

“到!”

张立宪拿的是ZB26捷克式,虞啸卿拿过来打了一整梭子,院子的砖墙又被啃掉了一角。

“捷克式轻机关枪,日本人的歪把子跟它比就是孙子。去了,你们的。还有勃朗宁重机枪,太重没拿来,去了,也是你们的。更有坦克、高射机枪、战防炮、重迫击炮、野炮山炮,去了,通通都是你们的。”

他最后伸出一只手,余治知道他想要什么,掏出来的一发迫击炮弹。

虞啸卿玩儿似的在手上掂了掂,“被小日本的手炮砸惨了吧?美国六十毫米迫击炮,比它狠,比它准,比它远,去了,也是你们的。”

他把炮弹扔给余治,看扔石头似的扔着炮弹,真让这群人既担心又羡慕。

“去了川军团,枪炮管够,吃穿管够,一天三顿饭,有野战医院,有美国医生美国药,美国飞机管接送,有军饷,成仁了有钱发,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有鬼子可以杀!”

他盯视着他们。

如果前面的不足以打动人心,就是因为最后一句话,他们激动了。

是的,他们一路走来,被人骂,被人戳脊梁骨。

他们渴望一场战斗,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一场真刀真枪的战斗,一场渴望已久的胜利。

他们需要找回曾经失去的信心,他们需要挽回仅有的最后一点儿尊严。

这一次,是他们洗刷耻辱的机会!

崇拜的、敬仰的、慑服的,没有一道目光不在散发着这样的信息。

虞啸卿安静地看着,他给出了足够长的思考时间。

迷龙躺在屋檐下的竹椅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于虞啸卿来说,他要讲的话已经接近尾声,怎么选择,他相信很快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