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辣也被叉了下去。
迷龙一上去,站在那儿,梗着脖子像一只大鹅一样,一直嚷嚷着:“我就不下去!我就不下去!”
大家都在发愣,因为迷龙现在什么都没有说,虞啸卿也没有说叉下去。
“我没说让你下去。”
迷龙的计划似乎得逞了,先得意地扫了一圈,再回头说道:“那我可说啦?”
“说吧。”
他一开口,就破口大骂:“一群瘪犊子玩意儿,给他安个王八蛋的罪名!我觉得那啥吧,满天下欠整的货,真是越来越多了……”
虞啸卿气得喝道:“叉下去!”
迷龙下去的最惨烈,是被何书光用枪托杵下去的。
一小撮人垂头丧气,甚至有的已经沮丧,几次发言,他们大部分都已经折戟沉沙,而现在证人席上站的是最不抱有希望的人――阿译。
阿译站在那儿,比不堪的丧门星更加不堪,他的全身都在发抖,幽怨的眼睛,看起来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迷龙揉着身上被杵出来的青肿,骂道:“怂蛋,不许哭!”
阿译听到了,因为他的那种哭丧表情,让人看了,心情会由阳光明媚瞬间转为乌云密布。
虞啸卿都懒得说话了,仰起头揉着绷得太紧的脸皮。
陈主任不断咳嗽。
唐基则安抚他:“林少校,节哀啊。”
阿译从哽咽中硬挤出了三个字:“他有罪……”
下面的一小撮人愣住了,只有张阳的嘴角微微勾起。
虞啸卿立即打起了精神,这怎么说也是一个惊人之语。
唐基永远不会让人看出他的意外来,微笑着说道:“并不是要你定他的罪,你接着说。”
阿译接着说道:“可是……如果我三生有幸……”
阿译的声音实在太小,而且断断续续,虞啸卿只好追问:“你说什么?”
“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所犯的那些罪行,吾……宁死也!”
所有人都愣住了。
吾宁死也,四个字,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人的心头,犹如晴天霹雳,声音虽小,但却是掷地有声!
虞啸卿用手指在轻轻敲打着桌面,没有让人把阿译叉下去。
唐基说:“请继续说下去。”
阿译说话,简直像是在坐过山车,起起伏伏:“我死也不要做他们那样的人,脑瓜里边冒着泡,不是想事,是捣浆糊。”
他用一只手,指着站在五米开外的死啦死啦,“我要做他那样的人。如果真的没有可能做成他那样的人,吾……宁可去死。”
唐基态度不明地哦了一声,陈主任捻着早已抽完的烟头,虞啸卿仍然轻轻敲着桌子,一小撮人沉默着。
最后上场的是张阳。
他和阿译的开场几乎差不多:“龙文章,他的确有罪!”
众人一片愕然。
张阳没有任何犹豫,几乎一口气,将积攒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他有罪,他不该冒充川军团的团长,带领着只剩下一条裤衩的中国军人,钻进汽油桶去洗澡,变成一个个黑不溜秋的怪物,进入黑森林,去杀鬼子!”
“他有罪,他不该擅作主张,带着一帮散兵游勇,抢下英国人早已经失守的飞机场。”
“他有罪,他不该去欺骗英国人,舔着脸去讨要原本就应该属于我们的新军服、新装备。”
“他有罪,他不该在南天门上下跪,去打一场根本不可能打赢的战争!”
“他有罪,他不该从南天门上撤退,应该像当年的项羽一样,割颈自刎,以让全天下的人痛心疾首!”
法庭之中,寂静的有些可怕。
虞啸卿面无表情,唐基转过了头,军部大员更是默不作声地抽烟。
张阳继续说道:“如果他有罪,那些坚守不住撤退的,都有罪!”
“如果他有罪,那些不放一枪一炮,只会眼睁睁看着河山沦丧的,也有罪!”
“如果他有罪,那些不去杀日本鬼子,却在背后捅刀子的使坏的,更有罪!”
“这些罪加起来,足以让那些该死的人,拉到南天门,枪毙五分钟!”
几番话,说得场上的人哑口无言,面红耳赤,但又无从反驳。
……
卡车在路上颠覆摇晃。
这趟的回程没有押送的车。
死啦死啦被继续收押,一小撮人在车里,或坐或躺,颠覆摇晃,默不作声。
车的中间还放着一些这回补充的米、面、食物。
了不起的是,居然还有从美国运来的一个篮球和篮网。
唐基说,打篮球可以锻炼团队配合,陶冶爱国情操。
法庭审问死啦死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说好。
因此,无法定罪,也没有宣判。
因为没有宣判,所以没有枪毙。
蛇屁股在又一次和克虏伯做了亲密接触后开始忍无可忍地大叫:“要死人啦!”
丧门星表示赞同:“是啊。他是好人,要枪毙好人一定是静悄悄的崩啦。”
蛇屁股对着康丫骂道:“我说这个死不要脸的开车的!”
康丫被骂,换了一个乞讨对象,对着豆饼问:“有针线的没?”
一袋米砸在丧门星的身上,那是迷龙干的,“你说谁要死呢?你还真是个丧门星!”
丧门星在这会儿可不像个顺民,拉了个马步架子准备迎战,可他显然没在一辆车上练过马步,被颠得摔在郝兽医的怀里。
郝兽医嘟囔一句:“安静点,弄啥嘞,都弄啥嘞?”
孟烦了在同一次的颠覆中被颠撞在阿译身上,阿译被撞倒了,从幻想的世界里清醒过来。
孟烦了又开始碎嘴:“阿译,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不可能做成他那样的人,让大家举手表决,然后举手的是除你外的所有王八蛋,你真会现在死吗?”
阿译立刻用一种警惕的表情看着他。
孟烦了解释说:“我不是要损你,阿译,只是好奇,真的。”
“如果我问他们,你不可能做成他那样的人,举手的也会是除你之外的所有王八蛋。”阿译反击道。
孟烦了说:“别把我除外。我也会举我自己的手,因为我不想做他那样的王八蛋。”
“真的?”
“嗯。”
张阳说:“烦啦,你看事情最透彻,嘴也最毒,但是和那家伙一样,鬼话连篇,你问问,现在谁还信你的话啊!”
要麻拼命点头:“就是就是,还是马屁精讲的最好,把一圈人都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辣说:“我就喜欢那句——拉到南天门,枪毙五分钟!”
孟烦了瞄了张阳一眼:“你指桑骂槐的骂了他们,他们顾及脸面,不肯当面发作,等过了后,一堆堆的小鞋会全扔过来。”
是的,这种情况,张阳早已经预料到了。
骂爽了,麻烦也来了。
现在,趁着回去休整的时间,唐基交给了张阳一个艰巨的任务——任命他为军需长,对这一撮人进行训整,如果下次再看到乱糟糟的,丢了虞师的脸,立即军法从事。
唐基已经料定,这群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糊不上墙的烂泥。
张阳看着车里的每一个人,突然开口问道:“难道你们真的想这样,每天都浑浑噩噩的?难道你们真的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难道你们真的对别人的嘲笑无动于衷吗?”
“不!你们在乎!”
“你们想要改变,但不知如何改变。你们想要整洁,但没人约束。你们想要奋斗,但希望渺茫。”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怎么做,怎么活,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杂牌军,又怎么了?还不是照样打鬼子。枪不好,没有炮,也还是照样打鬼子。军服脏了破了皱了,但能洗的干干净净!”
“如果,你们真想做一个让百姓瞧得起的中国军人,就从现在开始改变!改变自己的一言一行,改变自己身上的臭毛病,改变军容军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