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鬼节

“院子里快熟的苹果都没了。”王兰愤愤道。

顾家大媳妇接话道:“还能有那个?就是她,缺心眼。”

小儿媳刚嫁过来,没有多久自然不敢说话,顾家小儿子叫顾大学。细条高个,性情直爽,是几个兄弟中最帅气的一个。包办婚姻,他媳妇余氏,长的虽然胖了些,大红脸蛋,一头又粗又厚的齐腰自然卷发。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媳妇王花拍着桌子骂道:“熟都没熟,她就偷偷全摘回家去收着,本来留着熟一些给几个小崽子解解馋的。她一个人半夜用篮子摘掉,以为没人看见呐。我半夜三更起来窝尿就看见她了。两只手像机器一样,要不是我咳了两声了,她一颗树都不会放过。”

王兰哼了一声说:“她仗着公公喜欢他们家,鼻孔都翘上天上去了。”

这时三媳妇薛氏从门前走过,三人都默契的把嘴闭上。等她走过去后,又开始气哼哼地嚼舌根子,薛氏哪有这么傻,她躲在墙角偷听呐。

小儿媳余氏说:“明个就是七月半,我们明天赶集买点纸钱和香火。”

农历七月十三结婚,宜:搬家、搬新房、动土、祈福、祭祀、斋醮,忌:开业、安葬。

在清晨的老家是要叫:七月半或者孟兰盆会,俗称鬼节。正规的叫法是:中元节。

相比于清明节对家族祖先的追怀,寒衣节为亡人送衣物,中元节的特点是一种超越家族的普度众生,祭奠的是所有先人,这和古代的佛道信仰有关。

传说这天,地府会放出孤魂野鬼,死去的亲人也会“回家”,到了傍晚,顾家的女人便会赶集回来。到地里掰几棒成熟的玉米,再摘一些牵藤红豆、小瓜、辣椒、茄子等。没有种果蔬等我人家在地摊上可以买到许多,物美价廉。

顾家的女人们只有薛氏家的院子种的蔬菜最多,豌豆尖、青辣椒、西红柿、雪莲果、葱、蒜、韭菜,小白菜等等。

“种这么多,还不是舍不得花钱,抠死!”

烟囱里冒出一股股青烟,直上云霄,几只麻雀在猪圈上飞来飞去。偶尔落到门前捡些事物碎屑,“幺儿,你进来吃,雀儿把你米饭都啄了。”

余氏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大儿子十二岁那年从高坎上跳下来,回到家没多久就死了。死的也算蹊跷,回家来说肚子肚子疼,请鬼医来摸肚子。鬼医说:

“胆掉了,按理说我给他推回去就好了,只是你家这个孩子我推不了。”

年村的土地堆积在山坡上,田坎有高有矮,高的有三米左右。小孩子贪玩,说是比赛谁最快从最上面的田坎跳到最下面就算赢,顾大山的两个孙子,顾野虽然胖但是凶猛。余氏的大儿子好胜,发狠的追在后面从三米上的高坎跳下去,本来若无其事的,回家后小腹传来阵阵疼痛,在地上翻滚哭着喊着说肚子疼。

当天晚上就走了,余氏哭得气不成声,凄厉的哭声感染了其他的妇女,她们也跟着抽泣起来。院子鸡飞狗跳,幸运的是到了十二岁的年纪可以挖个洞埋掉,要是再小一点的年岁就只能丢到乱葬岗去。

老人言年纪小的孩子死后,是不能够举行丧礼,也不能买一副棺材埋葬。英年早逝的的人怨气最重,到了阴间成为孤魂野鬼。如果抛尸荒野,孤魂找不到前世的家人。

每到七月半,余氏就会想起死去的儿子,别人只买纸钱和香火,只有她会再买一些黑色纸钱做成的扣子衣服和宽脚直筒裤子,还有巴掌大的鞋子,又拿一些冥钱,厚厚的好几沓,是一种对于孩子的亏欠和寄托。她时常想起自己的孩子,每到这天思念更盛。

余氏红彤彤的脸颊被纸钱烟火照亮,她发出毛骨悚然的哭喊声:“儿啊,你命苦,拿上妈给你买的衣服和钱,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想要的就托梦给妈。”

余氏的哭声变成蚊子嗡嗡嗡叫一样,月光穿过马桑树,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烧纸钱的味。烟雾萦绕在树枝之间,为孤魂野鬼指路,听说只要一边说纸钱一边喊老祖人的名字,他就会听到来领自己的水饭和纸钱。

“奶,这个鸡蛋炒玉米好像啊,你给我尝一口吧!”顾俊贪吃,他吞着口水、肉嘟嘟的爪子在蠢蠢欲动。

“啪!”王兰用搅鸡蛋的筷子敲开顾俊的爪子。呵斥道:

“今天是七月半,饭要老祖人先吃,你再动我锤你嘞。”

“奶,七月半是啥?”

“就是要死去的老人烧钱,请他们保佑在世的亲人平平安安。”顾俊看着爷爷在这姜黄色的纸钱,他问:

“爷,这个是什么?”

“烧给老祖人的纸钱。”

顾俊跃跃欲试,他把要吊在外面的鼻涕吸溜回去,又问:

“爷,要怎么折?”

“诺,三张放在一起,把花纹反着折就可以了。”

“哦!好的。”

饭菜都做好了,四脚桌上有许多菜:红豆酸汤,青椒炒土豆、西红柿炒鸡蛋、豌豆尖豆腐汤、野蘑菇炒酸菜、小米辣炒腊肉。

顾俊看着奶奶王兰,用一个白瓷小碗一个菜夹一筷子。放在一边,瞅了他一眼说:“去喊你爸妈吃饭。”

“哦,好嘛。”

顾俊站在门口大喊:“妈——,吃饭咯!妈——”

“你跑远点喊,你站在这里喊,他们听不到。”

顾俊跑到楼上对着绿油油的玉米喊:“妈——,吃饭咯,爸——”

远远听见父母的回应:“嗳,来了!”

顾野牵着独角小水牛回来了,自己拴好在牛棚里,洗了一把脸。

“哥,你回来了,快来吃饭。”

天空很蓝,浓稠的蓝色似乎要滴下来似的,到了晚上就是繁星闪烁。

修路队的人开着轰隆隆的压路机走了,到了隔壁平原村去了。铺上又臭又黏的黑色泥青,大路就变得平整了许多。国道很宽敞,四辆马车并排走都绰绰有余。

顾大山带着两个孙子,在猪圈后面的沙树林里烧纸钱。手里端着水饭,嘴里念念有词:“老祖祖、老奶奶?老公公、老婆婆吃水饭!”两个孙子蹲在地上烧钱,捡一根树枝挑起纸钱,让它烧干净。顾大山换个方向继续念叨:“老外公、老外婆、爷爷奶奶吃水饭。”手里的水饭和茶酒都泼出去了,带着两个孙子回去睡觉。

插在路边的香叫:露水香,小孩子晚上要去偷菜偷葱,清晨小时候和养母在扎堆的玉米草里看着自家的一块小葱。半夜还有许多年轻人在到处游荡,就是要偷人家菜园子。有一种偷不到就死磕到底的气势,顾野顾俊自然也跟在几个堂哥后面。

次日一早,家里就堆着连根带泥的绿油油的青菜和葱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