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是一个极富象征意义的地方,虔诚的信徒们在此修行精神世界,背诵教典,兴建雕像,用细纱铺路,模糊了现实和信仰的边界,在太阳的光辉下如梦似幻。
当然,这是以信徒的目光去看待世界,教典教导他们,万事万物在他们眼中是充满慈悲意味的,教堂是神圣的,而在艾德看来,教堂并无其他光环。
更不用说,目前看来,教堂这类的建筑里一定藏着某种阴谋,这不是凭空臆测,而是根据遗民的行动推断的。
他在维利西斯所接触到的,以阿隆为首的遗民团体没有信仰背景,不相信神,只相信纯粹的混乱,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达成混乱这一目的,而在艾斯卡亚遇到的这一伙则不同,他们有着极端而虔诚的信仰。
根据艾德所知,他们的大部分活动都是围绕着“教堂”这一场所进行的。
比如最初,他猎杀的那群遗民的地下场所里,那里是遗民的“教堂”,供奉着一座莫名诡异的雕像。
他们还曾经出现在正统教派的教堂,意图不轨。
所以艾德会谎称他是个信徒,以此来获得在萨斯玛尔这方面的情报,他很幸运,那个叫盖伊的导游告诉了他,萨斯玛尔上伫立了数百年的大教堂上个月自然坍塌了。
乍一听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年迈的建筑穹顶因为时间腐蚀而自然坍塌,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当艾德来到这座教堂时,这里到处都是不正常。
这里有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灰白石墙看上去饱经风霜,但是依旧坚实可靠,其上攀附着蔷薇,看得出并非野生,由人修剪的非常精致,一口停用多年的老井,井前就是大教堂。
大教堂整体大概由大理石建材垒成,工艺精湛,设计巧妙,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在教堂前拉起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线,立牌上写着禁止进入,甚至于,空中布满了密密麻麻,常人根本无法追溯其源头和曲线的丝线。
这才是真正警戒线,一旦有人靠近,布置这些的家伙就会马上察觉,能做这些事的人,据艾德所知,要么是治安署,要么是城市安全局,要么是其他更加烦人的官方机构。
这里曾经肯定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封闭这里。
艾德小心翼翼的用法术移开那些警戒线,避免触发它们,直到制造出了一条供他通过的路,这和用来对付那个女性施咒者的手法如出一辙。
他要一探究竟。
就当艾德走进去后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一个超乎常理,出乎意料的人站在了那里。
佩德医生的妻子,伊芙·佩德。
艾德就这么找到了她,顺利到异常,异常同时意味着危险,他暗暗提高了警惕,轻声缓步的走去,同时观察着教堂的内部。
她正站在一堆碎石上面,冷漠的看着艾德,没有慌张,没有情绪,很难知道此时的她在在想什么。
那堆碎石,应该就是教堂本来的天花板吧,里面包含着碎石、玻璃、钢筋,不知为何没有被清理掉。
在确认环境里没有潜藏着其他致命的东西后,艾德开口道:“有一件事必须事先确认,现在的你是谁?是医生的妻子,还是另外一段记忆主导的某个人?”
伊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过来提问:“他,还活着吗?”
他?或许指的是佩德医生,难道她还抱有以前的意识,这是一句关心?
艾德怀揣着希望,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伊芙女士?”
“我不知道。”
伊芙生硬的道:“回答我的问题。”
“医生受了伤。”艾德道:“他的伤势很严重,需要接受治疗。”
女士没有说话,只有神色变得迷茫了。
半晌过后,她才幽幽的道:“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忘了,那个男人用药物抹杀了他妻子的意志,也同时抹杀了我的,其结果是,她的妻子的意识被消除,退回至和八九岁孩子等阶的水平,而我失去了我的名字,忘记了我是谁。”
不管你的第二段记忆属于谁,反正不是个善茬......艾德去调查过最近艾斯卡亚发生的盗窃事件,基本可以确认,凶手就是眼前这个外形人畜无害,温婉可人的女士。
“对了,是他,他欺骗了我。”伊芙的神色忽然变了,阴郁中夹杂着愤怒,她道:“他告诉我,他是医生,能治好我的病症,唯一的问题就是,治疗需要大量的钱财。”
“我给予他钱财,本寄希望于他能让我变回我自己。”
但医生没有。
伊芙语气复杂的难以想象,她既幽怨又茫然,似乎想要愤怒,却又无法愤怒:“他想消抹我的意志,我该恨他,却又因为这幅身体里的另外一个意识告诉我,我爱他,爱他是我的本能。”
“那个意识还告诉我,我是自愿服下那些药物的,这让我更没有办法去恨他。”
艾德对事件的来龙去脉有了大体而笼统的猜测。
佩德医生的妻子伊芙脑海里突然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并逐渐取代“伊芙”这一个体,变成另外一个人,医生势必会通过他擅长的领域试图拯救妻子,但他首先布下骗局,谎称他要拯救的人是眼前的“她”。
虽然艾德不清楚,医生是怎么骗过同一个身体里的“她”,结果是,“她”相信了,或许是不得不相信,走投无路了,为了钱去偷盗贵族的贵重财物,交付给医生,换来的是对伊芙和“她”,两个精神的磨灭和摧残。
而伊芙大概是出于自愿的承担风险,夫妇二人势要消灭那个试图抢夺她身体的外来者。
可能医生没有想到,药物会对妻子本身的意识会造成如此之大的负面影响吧。
“所以你选择投靠遗民?”艾德摇头,劝说道:“我认知里的遗民,他们是某个意志的奴隶,毫无自由可言,想必那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体验。”
突然,“她”面部的所有情绪都被摧毁了,被一种强烈的恐惧取而代之,“她”双手抱头,蹲下尖叫,尖锐的嗓音响彻整座大教堂,恐惧之间,“她”还不断的颤抖着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已经是奴隶了。”
“祂来了,祂要将我带去祂的神国了!”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哪怕杀了我!”
艾德变了脸色,他大步向前,要去查看“她”的情况,边走边高呼:“请冷静下来,女士,深呼吸!”
他的动作只进行到一半,就硬生生中止了。
艾德右脚落地的同时,右臂的金属便不听使唤的开始疯狂预警,他从未见过金属表现的如此...狂躁,在捕捉到这一现象以后,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切开了空间,让自己“掉”到了后面,远离了“她”。
下一瞬间,一只粗硕的臂膀从高处扫下,秋风扫落叶般不可阻挡,扫清了一切碎石瓦烁,将伊芙所在的位置彻底扫成了平地。
啪的一声,艾德摔在地上,又迅速弹起,他看见伊芙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
艾德剧烈的喘息了起来,他可以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难以名状,无法描述的究极恐怖。
一个巨大的怪物倒吊在教堂的破口处,身躯卡在穹顶中,状似驱赶的组织体向下蔓延,有着一个巨大的头颅,头颅和身躯被黑色的绒毛包裹,在浓密的纯黑色绒毛里,刺突出两根獠牙,一只眼睛从绒毛里散发着震慑人之精神的恶毒红光。
随着驱赶向外蔓延的是血肉包裹着的畸形骨骼,这些扭曲的组织体和一些状似血管的东西缠绕在整座大教堂上,血管里流淌的是丝线般的黑色物质。
视觉饱受冲击之后,遭受摧残的是嗅觉,这凭空出现的怪物带来了仿佛堆积了百年的肮脏秽物发酵的味道。
这犹如噩梦一般的怪物,光是存在于艾德头顶,就让他这样一个坚信神不存在的人,止不住的感觉到了亵渎,感觉到了天堂倒置,成为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