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摔倒在水泥地上,柔顺的栗色头发沾满灰土,看起来比流浪汉还要落魄,形象全无。
他没有起来,而是疲惫的趴在地上,翻了个身,这里是距离公寓楼隔着两条街,可以说是紧挨着的建筑工地里,鲁莽、毫无准备的踏进敌人的地盘可不是艾德的做事风格,他在事前完备的做好了各项调查,包括一条靠谱的逃生路线。
就是这条路线走的不一般,走的惊世骇俗。
他是空间法师,但他的空间法术无法作用于自己之外的生命体,这意味着他无法简单粗暴的用法术把人拆的七零八落,但,艾德曾尝试着利用空间折叠来改变自己所处空间的指向性,让他“瞬移”。
他成功过,却没有在那种极端条件下尝试过。
所幸,艾德没有失败,他所在的工地被他提前布置过,一些小道具能隐藏魔力波动,这附近没有高层建筑,他躲在距离敌人不远的的位置反而是暂时安全的。
而就算成功了,这一举动也几乎抽干了他体内的魔力,只剩下自然恢复的那些可怜的量。
艾德歇息了好一会,才从兜里摸出实时信件,翻开第一条就是高德弗里的信息,回复当然是一无所获。
他确实查出了吻合艾德描述时间内,克拉克·本杰明的入关记录,却完全没有查出他在维利西斯生活的痕迹,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甚至在这人失踪这么长一段时间里,连试图寻找他的家人都没有。
没有人际关系,没有消费记录,没有治安署底案。
高德弗里都在怀疑这是艾德编出来的人名了。
艾德还是低估了黑帮的手段,他们竟然把一件事做的如此彻底,彻底和邪恶到消抹一个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他解决了一个问题,发现了笔记,并逼近了真相,以为这是链条中的最后一环,在险象环生的战斗后,问题反而变得更多,更艰难了。
他要去哪里找到藏匿于偌大的星环,可能存在在任何角落的人物?
但是艾德并不灰心,他遇到的事情越危险,就说明他距离真相越近,他会破解这些藏在罪恶背后的谜题,他会还公道给所有丧命于此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艾德暗自下定决心时,四脚朝天的广阔视野,让他看见了一个黑袍人,他手持一把弓箭,正朝他走来,艾德立马翻身站起,金属覆盖手臂,还未来得及转头,脖颈传来幻痛和凉意,使他本能的偏头,箭矢堪堪从细肉擦过,带起一条血痕。
艾德喘了口气,转头看去,一个藏在斗篷和面甲里,面貌不明的男人站在钢筋堆上,是一直行踪不明的跨星环杀手,奥斯韦。
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艾德的心在下沉,沉重于,自己体内的魔力已经完全不支持他再进行一场战斗,又疑惑于奥斯韦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很相信自己做下的布置,那一定是最优秀的反侦查手段...这个游离于各个星环的杀手必然藏着某种了不得的追踪手段。
情况有些糟糕,现在的艾德,涌现出一股被锁定的讨厌感觉,在这锁定之下,艾德无所遁形,可能连逃跑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于是艾德干脆地盘腿坐了下来,他要尝试和奥斯韦沟通,如果沟通无果,他只得寻求帮助了,艾德抬头望去,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去打扰远在几个星环之外,行踪飘忽不定的那个女孩。
噢,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女士了。
但还没等艾德开口,奥斯韦已经搭弓推箭,准备射杀艾德了。
艾德心一紧,拳头紧握,随时准备连接月亮以寻求援助,以月亮为媒介,天狼只需要一个呼吸就能跨越星环来到维利西斯,来到他的面前。
这将付出代价,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就在艾德要采取行动时,杀手奥斯韦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猛的调转了弓箭的方向,酝酿好的魔力箭矢射在了空处,动作又变得慌乱,连续射出几箭,那里明明空无一人。
这诡异的一幕让艾德有些发寒,他站了起来,打开魔力视觉,眼前的景象向远处不断拉伸,变得模糊而梦幻,艾德当即关闭了魔力视觉,他知道,这里有人正在利用法术制造幻觉,目标不是他,他只要不试图观察就能安然无恙。
站在原地的奥斯韦时而射箭,时而挥舞拳脚,表演着独角戏,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捂住了胸口,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一把无人使用,凭空挥舞的决斗用细剑突然从正中直直贯穿了奥斯韦的心脏,连带着刺穿了他的手掌。
艾德睁大了眼睛,口干舌燥的咳嗽起来,逼迫自己的神经保持冷静,保持耳清目明来看清眼前发生的事。
幻觉系法术,更接近于某类暗示,非常容易被分辨出真假,只有少数场合可以用于干扰和恐吓,不具备直接杀伤人,间接影响也相当有限,不可能无中生有,变出一把利剑杀人。
他看见了这种不合常理的景象,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身处幻觉中了。
艾德试图去解开这种幻术,但周围的景象却无比真实,根本不像是幻觉。
“不要紧张,艾德·威廉姆斯。”一个女人的声音响在他的的耳边,艾德攥紧拳头,金属臂膀狠狠的甩去,却挥了个空,脚步腾挪,转头看去,一个女人完好无损的站在刚刚击打过的位置。
“你是什么人!”艾德厉声质问,从怀里掏出左轮对准了女人。
“不要害怕。”这个藏头露尾,穿着华丽的白色长袍的女人操着戏谑的语气,似乎在讥讽艾德的胆小:“这只是一场幻觉。”
艾德沉默着扣动扳机,特制的魔力子弹穿透女人的胸膛,却只留下一阵白色幻影,在空中激荡。
这个女人也是幻觉。
“噢!”女人做出夸张的捂胸动作,夸张刺耳的假声令人厌烦:“真可怜。”
说完,她便转身踏步,随着步伐,身躯化成了白色的烟雾,消散的无影无痕,而艾德则保持拿枪的姿势,警觉的防备着那些可能出现的危险。
站在这里,他半天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没有威胁,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直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将他惊醒,是高德弗里,在战斗发生前,他便告诉了高德弗里他的位置,这位警长姗姗来迟,声音依旧那么中气十足:“小少爷,有新发现!”
艾德调转枪口,停下了高德弗里奔来的脚步,他急忙顿住,叫道:“喔,你干什么!”
艾德直直的盯着高德弗里,盯的他心里发毛,大声的说着胡话,艾德才收起了枪,他叹了口气道:“见到你还是这么蠢,真的很让人放心。”
“什么?你在找茬吗?!”
“不,我是真的觉得安心。”艾德盘腿坐下,问道:“又有什么新进展。”
高德弗里看着狼狈不堪的艾德,反而优先关心道:“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那群混球随时可能找到这里,而且,你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
“不值一提,说吧。”艾德摆手道。
高德弗里没办法,他道:“我们找到杀手奥斯韦了,他死了。”
“我知道,他的尸体不正躺在那里吗?”艾德揉了揉眉头,有些不耐的指向一个方向,头也不回的道。
而高德弗里顺着手指向的地方看去,又一脸怪异的转回来,他欲言又止样的道:“小少爷...那里什么都没有。”
艾德猛的抬起头,甩头看去,本该躺在那里的奥斯韦尸体不知所踪,连血迹也没有留下,他摸上自己的脖子,被箭矢擦伤的细微伤口也不曾有过,他的手只抹掉了一层厚重的灰尘。
艾德遍体生寒,他发现,这场袭击,从头到尾,连杀手奥斯韦都是假的!
他口干舌燥的问道:“奥斯韦死在了哪?死因是什么?”
“他在第二大街路口和人搏斗,他的敌人身份不明,但一定很强,只能确定所持武器是细剑,只在墙体上留下了一些痕迹,敌人没有给奥斯韦发挥的机会,推测敌人在很短的时间里,挑出奥斯韦的破绽,然后,一剑穿心。”
“顺带还刺穿了他的手掌?”
高德弗里惊的睁大了眼睛:“你连这都知道?你有这么神通广大?!”
“......”有时候艾德真的很羡慕这个粗神经的兵痞。
艾德保持沉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半是嫌弃,一半是庆幸。
他很高兴高德弗里能在这种关头找到他,不然,艾德可能真的会被压垮,被恐惧压垮。
像艾德这种渊博的人,在遇到无法理解的事物时,他会动用所有见闻和思考能力,企图破解谜题,也正因为如此,在迷题完全无法理解时,他反而更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