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背道而驰

虽说艾德让高德弗里:相信自己,但他反而对高德弗里有所隐瞒。

他告诉了高德弗里真相,但只告诉了一部分,他隐藏下来的,才是至关重要的,是会影响到维利西斯社会安定和威廉姆斯家存亡的关键信息。

艾德小小的做了个概念偷换,他误导高德弗里,让对方误以为,第三代魔力矩阵是由军方开发的,但实际上,军方并不掌握矩阵制造方面的技术。

他和莎伦小姐交谈过,咨询过,他认为莎伦小姐一定知道一些内幕,莎伦小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只在信件中回了这样一句话:“警示时钟的升级和第三代矩阵的开发,灵感都源于耀星狼。”

这一句话就已经是答案了。

就像艾德所说的那样,他揭晓了大部分的谜底,包括他那天看到的幻象之谜,那并不是恐吓或者试图伤害他的举动,那是某人给他发出的警报,这个人不能直接跟他沟通,于是试图用幻象的方式,给艾德提供信息。

他想给艾德提供的信息,很有可能就是警告艾德,奥斯韦正准备朝他那里杀去。

但这个人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发出警告之后,前一秒还在谋划着如何杀害艾德的奥斯韦被神秘来客解决了。

提示艾德的人,他愿意相信,就是他在寻找着的克拉克·本杰明,艾德知道的人里,只有被“献祭”给警示时钟的克拉克·本杰明有这样的能力。

据艾德推测,克拉克·本杰明是一个被强制囚禁,被强制改造和警示时钟产生了联系的人,随着时间推移,联系加深,克拉克有了运用警示时钟制造幻象的能力。

而另一个在这个系统中的人,这个人解决了杀手奥斯韦后,出现了一些意外,她不慎出现在了艾德面前,留给了艾德一些线索,这个线索,艾德还是有一些头绪的。

这就要说回揭晓谜底的部分了。

警示时钟和三代矩阵的灵感来自于耀星狼,而耀星狼近几个世纪以来唯一一次亮相是在维利西斯,而维利西斯有哪个家族具备开发能力和接触耀星狼的机会,且在事件最初,有哪个家族的人参与了那场宴会,有可能成为奥斯韦暗杀目标,并同时吻合以上所有条件?

谜底的答案才是真正令艾德彻夜难眠的原因。

捋清了一切,并好好的睡了一觉的艾德,让高德弗里先行去了博物馆,而他则在家里的小花园,和他的女仆享用着美味的早餐。

艾德换上了当初参加宴会的那身伪装,坐着饮茶,而伊谛丝笑道:“这是您长大后的样子吗?”

“看起来很老吗?”艾德摊手。

两人有说有笑,但艾德一直在保持魔力视觉,观察着伊谛丝,这不是他第一次用魔力视觉打探伊谛丝,前段时间,他检查过伊谛丝的身体状况,当时她身上只是有些疲惫,并没有发现任何魔力的痕迹。

而这一次,伊谛丝没有再隐藏,魔力视觉里,艾德看到了一个魔力矩阵的轮廓。

伊谛丝叹气,很是无奈:“真是,想要在少爷您这样的人隐瞒任何事,就不可露出任何破绽。”

“你和姐姐同时注射的矩阵药剂吗?”

“是的,少爷。”伊谛丝诚实的回答。

艾德沉吟片刻道:“你愿意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那真的是很无趣的一段往事。”伊谛丝打算糊弄过去,却看见了自家少爷认真的眼神,只得放弃,她起身,先是给艾德的茶杯蓄满,然后才开始讲述。

“我出身于维利西斯的一个大家族,也算的上‘豪门千金’,只是从小都被寄养在教堂里,一位年迈的修女教导我礼仪,让我接受了完全不同于家族的教育,可以说,我对那个家族没有任何归属感,疏离而陌生。”

伊谛丝优雅而缓慢的讲述着:“可,您是知道的,和他们的血缘关系,其实是一种宇宙,无论我想与不想,跟我的意志无关的,我身陷本与我无关的一场纠纷里,这导致了我身边的人的苦难,这其中包括养育了我的教堂。”

“那场纠纷,在我看来真的毫无意义,无关紧要,但他们就是摧毁了我的生活,烧毁了教堂,残忍的杀害了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修女,我无力反抗,所以我想要逃离,我试图寻找出路,威廉姆斯家是我理想中的庇护所,我隐藏了身份,在这里得以暂时的歇息。”

“但是厄运依旧没有离开你。”艾德接道:“他们仍坚持不懈的寻找你的踪迹。”

“是的,这种恐慌时时刻刻缠绕着我,仿佛没有年限,永远不会结束。”伊谛丝道:“您的诞生是转机,您的姐姐因为您的出现,开始展露出她的天赋,当时大小姐才十岁,我不甘愿一生将自己埋藏,一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下,于是我成为了大小姐的,嫡系。”

“虽然以当时的目光来看,这很可笑,毕竟大小姐当时才十岁,您是很清楚的,您和大小姐都过于早熟了。”

艾德恍然大悟:“所以,很多事情最早都是你教会我姐姐的。”

“嗯哼。”伊谛丝自豪了起来。

她并未中断她的叙述:“这个决定彻底挽救了我自己,所以我必须恳求您的原谅,因为我的压力,您的姐姐必须向上拼搏,她才会...”

才会夺走本来属于我的位置,艾德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伊谛丝和姐姐都不知道,这完全是他自己让出去的。

所以他耸了耸肩:“不必道歉。”

“但是,诅咒之所以是诅咒,是因为除非被诅咒者死亡,否则将永不消除,多年后,他们又找到了我,看重了我的某种特殊天赋,碍于大小姐压力,他们这次用血脉情感试图捆绑我,请求我协助他们做一件事。”

艾德道:“他们请你帮忙入侵警示时钟,你当然不可能接受,于是黑帮在匆忙间找到了一个替代品,这个替代品就是克拉克·本杰明,他们暴露了意图,反过来被姐姐和你发现并利用,要和黑帮争夺警示时钟的控制权。”

伊谛丝点了点头,承认了:“这就是我的过往了,少爷。”

“那你倒是骗了我好多年,我还以为你对魔力根本不感兴趣。”

“这是我的天赋,我只是无意识的隐藏了起来。”伊谛丝捂嘴笑了起来:“如果您问我,我一定是知无不言的。”

艾德没有追究下去,他还有些事要证实,他道:“另一个和你拥有同样天赋的人,克拉克·本杰明,他也被黑帮迫害的可怜人,我们本可以帮他的。”

“来不及的,少爷,您和耀星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您一定知道狼群意识这一存在,从他和工人帮被注射了同一批矩阵药剂开始,他们就被绑定在了一起,他们注定被消融个人意识,成一个一个庞大的整体,哪怕他们的肉体衰亡,形成的整体意识也会被保存在警示时钟里,格兰迪就是想控制这个即将成型的群体意识,格兰迪以为自己能控制的住,这很天真,这个意识体会给您预警,就说明了,就算融为一体,它也一定是仇视格兰迪的。”

她连自己和耀星狼有联系都知道,瞧瞧,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秘密做的事隐瞒的很好?

就像是古老的黑暗祭祀和邪典传统一样,黑帮献祭了人们的生命,创造出了一个不受控制的怪物。

“你受影响了吗?”艾德关切的问道,他担心这个意识体的形成影响到系统内的伊谛丝。

“我可以连接警示时钟,但完全独立于系统之外。”

艾德叹了口气:“好吧,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没有想明白,黑帮无论做的多大,势力多广,归根结底都是一群蛀虫,他们有开展这种邪恶计划的动机,但是他们缺乏设计这个计划的脑子,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是谁在背后给他们出谋划策?”

“我希望,不是我们,不是我的姐姐和你制定了这方面的计划,我真的很怕是我们造成的这一切。”

伊谛丝款款走来,她在艾德额头轻轻一吻,用略显责备的口吻道:“当然不是,您怎么会认为,大小姐是这样残忍血腥,不择手段的人呢?制定计划的正是真正的威胁,他们在幕后扶持众多星环的犯罪计划,他们自称遗民。”

“那我的姐姐去哪了?”

“大小姐去了艾斯卡亚,很快就会回来了。”

艾德点了点头,问完所有该问的,他站了起来,准备去博物馆赴约了。

这时,伊谛丝后退了两步,如烟雾一般化散消失,他身处的小花园开始向外无限延伸,花园的外围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森林,枝繁叶茂,高耸的树木遮天蔽日,那逼真的自然律动,真的难以想象这是幻觉。

艾德知道,警示时钟的升级接近完成了。

而之所以判断其还未完成,是因为,他还没能嗅到味道,等它升级真的完成了,警示时钟真的能生造出一个拟真的世界,那个时候,他就再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别这样,伊谛丝。”艾德低垂着眼帘:“你已经这么吓唬过我一次了。”

虽然他没去问,但那天,克拉克提醒他的那天,解决掉奥斯韦的人和出现在他身边的白袍女人一定都是伊谛丝。

天知道,他们在一起生活十六年,艾德有多么熟悉伊谛丝的姿态。

当然,如果仅凭姿态就得出结论,就太过武断了,一些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异常,一些相当无关紧要的小事,使艾德开始怀疑她了,比如,她总能显得先知先觉,能在高德弗里敲门前就知道有客人拜访,还能提前知道家里需要补充什么日用品,需要替换什么老旧的玩意。

怀疑的虽然没有道理,但他怀疑的倒是没错。

结论就是,伊谛丝,她也可以运用警示时钟。

“那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个巧合,我本不该出现在您面前的,都怪那个意识体,它在捣乱,让我不小心看到了您,看着您无助的样子,我哪能无动于衷,结果反而露了破绽,还吓到了您。”伊谛丝声音忽远忽近:“不过我证明了一点,少爷,警示时钟只能给您报警,而我能帮您解决问题。”

“被你吓到的事,我不介意了,但说道帮我解决问题?那你应该把我眼前的幻象撤了,让我离开。”

“那可不行,您的理念,和大小姐相悖了。”伊谛丝的声音在“森林”四处响起,伴随着她的声音,莉莎·威廉姆斯坐在椅子上,在一旁还出现了“艾德”,这是昨天和高德弗里讨论时的他,他正激昂的道:“我会亲手摧毁警示时钟。”

艾德沉默,而莉莎的投影像是她本人亲临现场一样,她玩弄着一个小汤匙,另一只手则撑起了自己英气的脸庞,挑了挑锋锐的眉头道:“不要那么做,艾德,我能理解你的正义感和忧虑,但是就像那个粗鲁的上尉说的那样,任何人造的力量都可以被规范,可以被限制。”

“我们不应该主动摧毁我们的武器,而是学会熟练的运用它。”

说完,姐弟的投影消散了。

艾德沉默了片刻,他有些愤怒:“就像现在这样,你可以随时监控我,可以随时监控所有人,你们在做的事和黑帮如出一辙,两位姐姐!”

“这是必须的,少爷。”

伊谛丝的声音飘忽不定,艾德换上恳求的语气,道:“伊谛丝,我们朝夕相处了十六年,你应该理解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虚无缥缈的声音没有再传来,她用沉默保持了坚定。

艾德失望了。

失望于,他此生最信赖的两个姐姐,和他的行事风格和信念竟有如此大的差距,失望于,他以里安卡的身份向姐姐传递了那样渴望和平的理念,她却反其道行之,去参与了人体武器的制造。

她们连黑帮都能利用,利用黑帮露出的破绽,比黑帮更提前一步掌握了连通警示时钟的秘诀。

他的两个姐姐,真是心机的有些可怕。

其实她们的这种特质,是早有征兆的,就跟高德弗里身上出现的问题一样,艾德对于身边人总是会下意识的放空大脑,从不揣测。

他认为,需要揣摩身边人的生活,真的很悲哀。

艾德自嘲一笑,脸上不再有什么负面情绪了,他道:“等我离开以后,尽早把幻象撤开吧,不要吓到家里的小姑娘们了。”

“您要怎么离开这片丛林?”

“你相信吗,伊谛丝,如果你真的有能力把我困在一片丛林里,我将束手无策,可这是假的,假的,伊谛丝。”

艾德迈开了脚步,在树杈荆棘和藤蔓中,毫不犹豫,大步向前。

而始作俑者,在现实里原地寸步未动的伊谛丝,惊讶和哑然的看着少爷大步离开,完全不像受困的人。

伊谛丝还未曾想过,这对超凡的姐弟感情好到这种程度,居然还会有意见相左的一天,更没想过,他们争斗起来的场面会是怎么样的。

伊谛丝不由得烦恼了起来,两个孩子吵架,最头疼的永远是被夹在中间的长辈。

紧接着,她也动了起来,她拦不住少爷,更不可能去伤害他,她要去保护艾德的安全。

艾德很可能还不清楚,他即将面对的是多么危险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