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当然不知道,堂堂铁面搜查官竟把他编排成了一个血腥残忍,散播危险,具有反社会人格,甚至是非人生物的屠夫。
但他其实知道杰罗姆就坐在不远处的这辆马车里,昨天在教堂里的遗民有十数人之众,而杰罗姆亲自前来监视这间诊所,说明佩德夫妇就算在遗民里,也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而艾德需要非常非常低调,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和破绽,更不能动用魔力让对方发现自己就是他一直在追捕着的凶犯。
因为有天狼星的存在,帮助艾德掩盖魔力踪迹,这么些年,他唯一露出的马脚就是那次和杰罗姆的交手,那是他第一次暴露自己的魔力特征,艾德至今没有想明白,那次杰罗姆是如何查到自己行踪的...总归,只要隐藏魔力,藏起马脚,艾德就很难会被人发现了。
今天的艾德,伪装成了一个传统的艾斯卡亚市民,听从朋友的建议,前来这家诊所就诊。
休息日的诊所里人来人往,佩德夫妇所经营的诊所并非是这附近仅有的诊所,而医德丰沛的佩德夫妇深受邻里信赖,平日里罹患小病小痛,他们就会寻来这间诊所。
诊所是一个城市的缩影,是艾斯卡亚的风俗画、浮世绘,这里有各式各样的人,有抱着孩子,神态焦急的母亲,有与人逞凶斗狠,留下伤口的混混,有罹患难以启齿疾病的男女,还有很多因酷暑而昏沉的普通市民。
他们都怀抱着希冀拉开木门,在众人看不透的门后向医生演绎着最真实的自我,又神态不一的走出,各怀心思,喧闹不止。
病人们各自拿手写着数字的纸条,个体经营的诊所没有雇员,从上到下都由夫妇二人全权负责,在病人走出房门后,佩德先生会紧随其后,呼唤下位病人,按数字来排先后。
值得一提的是,没有人发放这些纸条,都是事先写好,码放整齐,摆在门口的。
没人见到佩德夫人,忙碌的诊所雪上加霜,等佩德先生再出来,抱着孩子,曾受惠于他的夫人关切而温和的笑着道:“伊芙女士呢,这段时间只有你一人在忙呀?”
“她身体欠佳,暂时只有我一人了。”
说这话时,医生下意识的看向走廊最末尾,随后不动声色的呼唤下一个病人,艾德敏锐的注意到了。
于是本已经拿了号码的艾德把纸条揉成团,丢进垃圾箱,不动声色的去门口又取了一份,恰好纸条箱子已经见底,看来佩德先生独自运营诊所,有些力不从心,限制来访人数了。
艾德思考了一下,忽然皱起眉头,捂住腹部,东张西望的模样,像是内急一样,“急忙”朝着走廊奔去。
就在他正要顺理成章推开那扇门时,刚搭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住了。
艾德敏锐的察觉到,门后藏着一根由魔力组成,寻常根本无法注意的细丝,只要有人开门,扯断细丝,设置这道警戒线的主人就会察觉...应该是佩德先生设置的,他不能冒险。
不过越是警戒,就越说明这后面藏着秘密,不过这门后大概是佩德夫人,也就是那位伊芙女士,是佩德先生的妻子,要一探究竟,无论用什么理由好像都怪的不行,艾德不禁腹诽。
他艾德·威廉姆斯什么时候做过这种龌龊事。
话是这么说,艾德还是尽责的散开马车里监视的视野,不断的在周围徘徊,举止小心,蹑手蹑脚...也还好没有征兆,机器不会给出这里的画面,不然他塑造出来的强大残忍的杀手形象就会直接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个无耻的跟踪狂。
艾德注意到,无论前门后门,几扇门窗均已封死,且都极为谨慎的布置了警戒线,堪称严防死守。
艾德没有把握在不动用魔力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遂只得作罢,回到了诊所里,等待叫号。
风俗画样的故事仍在继续。
不知不觉,艳阳也会落幕,半日的忙碌接近尾声,经验丰富的医生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也知道接待多少病人能掐着点下班,夕阳西下,诊所里渐渐散去人气,只剩下艾德和零星几个聊着家长里短的邻里了。
这段时间里,艾德注意到,医生在休息时一定会去到那间房间,这让他对里面是什么情况,藏着什么更加好奇了。
不过事情要慢慢进行,现在以这个身份最合适,最该做的就是先了解佩德医生。
他拉开了房门,入眼的是满脸疲惫的医生。
医生也知道,这是最后一位,他强提精神,招呼道:“请坐。”
等艾德坐在对面,他继续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
这让艾德一愣,他本来想好了借口,但那已经是早些时候的事了,过于专注的观察,和观察过后的疲惫让他一下忘了自己的借口,和艾德低头,进到了深层记忆里,出来后面带笑容,模棱两可的道:“一些不值一提的小毛病。”
这幅敷衍的神态落在医生眼里,总有些怪异,而面对医生还如此作态的病人不多,多半是有某种难言之隐,于是医生安慰道:
“你看上去很健康,如果在生活中,夜晚的生活中不如意,或许是因为你的压力太大了。”
这幅宽慰和神秘莫测的话语一时让艾德摸不着头脑,他思考明白后变了脸色。
“不,我那方面没有任何问题。”艾德连忙否认,抵住了发抽的脸皮,吸了口气,还是继续道:“不过你说的没错,进来我的压力确实很大,忙于工作,忙于家庭,闭眼时是深更半夜,睁眼时天还未亮。”
兴许是太累的缘故,佩德医生露出同情和感同身受的神色。
这倒不是说谎,虽然是因为在他愈加强大以后,艾德不再那么需求对常人来说充足的睡眠了...他装出疲惫的样子道:“我确实是忙昏头了。”
医生劝导道:“日夜颠倒通常是疾病的根源,尽管生活可能让你片刻不停,为了健康,你还是应该挤出些时间好好休息一次。”
艾德揉着眉头,“不经意间”道:“你热爱你的工作吗,医生?”
“噢,这就是要说到十七年前了,那时候的我从事这一行业实属无奈。”医生故作无奈的道:“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有面对不来的病人,总是错以为我是服务于他们的,无礼的倾倒病痛带来的情绪,这都是医生要面对的。”
“后来有人教会我,医生只服务于健康,心怀怜悯是我的天职,现在,十七年过去了,如果没有热爱,我怎么能坚持这么久的时间。”
这一番话看上去并不是吹嘘,艾德观察着他,言语神态间充满着骄傲。
这可不像被控制的遗民,因为第二人生机子的存在,他们通常对自己的人生持有悲观和否定的态度,厌世,时时刻刻都在愤怒。
可他确实参加了聚会,是哪里出问题了?
艾德继续询问:“那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是你的妻子吗?”
医生很认真的道:“没错,她是我的天使,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十几年的恋情,激情不在,可医生的眼中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是时间发酵出来的温情。
这让艾德有些羡慕,他感慨道:“真好啊。”
“你姑且单身吗?”医生八卦了一下。
“不,只是她们恰好不在身边。”
她们...医生眼皮一跳,险些没绷住,他咳嗽后道:“那你更应该保重身体了。”
两人出人意料的说的来话,相谈甚欢,艾德甚至有些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和遗民混在一起,谋划参与某类恐怖袭击,还同时是地下拳击场的新星。
再怎么投机,两个刚认识的男人确实没有更多话题,特别是医生对当下时局不敢兴趣,两人便适时终止了对话,在走前,他还不往演戏演全套,道:“请给我开一些助眠的药物。”
“噢,说到这个。”医生一拍脑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没有名称,没有注册编码,完全三无的药:“缓解精神疲劳的特效药,是我自己在使用的,近日我也深受失眠的困扰。”
艾德一愣,接过药盒。
这是自制药品,艾德很理智的没有去追问,更不可能拿回去就服用,而医生显然很自觉,很有医德,他解释道:“这是用几味药材熬成的药,对缓解压力有奇效,但不可过多依赖,一些古老的星环都认为,物极必反,吃多了倒不会产生什么损伤,只是会反而使你压力倍增。”
“在无法入眠时就水服用一粒即可。”
在法师的世界里,这样的自制药品非常常见,正规诊所里也偶尔会有备,有门道才能拿到类似的药品,是有可能给制药者带来麻烦的...现在竟然会出售给一个陌生人,是因为“同为”失眠症的受害者吗?
艾德感谢着收下,询问道:“我应该花多少钱买下它?”
“有些昂贵,五百一盒,请谅解,这些药材是很难获取的。”
“这是很公道的价格。”
这不是客套,是事实,能制成抚慰精神方面的药材,特效药,如果是艾德能想到的那几类,这个价格确实很公道。
谢过医生,艾德决定先带回去解析一下药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