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154. 夏五月乙亥日发生了什么?

齐庄公的“五乘之宾”里有个叫王何的,此时来约同为勇爵的卢蒲癸同死,不料却被拒绝:“死有何用?不如逃走,以图日后报仇。如果我俩中有一人能复国成功,必相互援引!”

王何说:“那咱们立个誓吧!”

二人歃血立誓后,王何出奔莒国。卢蒲癸也准备走了,临行前对弟弟卢蒲嫳说:“主公之所以设立勇爵,就是为了自卫。但与他同死又有何用?我走后,你定要设法投到崔氏或庆氏门下,设法让他们准我归国。事成后我好寻机为主公报仇,若此事能成,我虽死不恨矣!”

卢蒲癸逃奔晋国,弟弟卢蒲嫳投到庆封门下,被任为家臣。除了这两个,还有一个叫申鲜虞的逃奔楚国,后来在楚国做到右尹。

齐国的诸大夫得知崔氏作乱,全都关门闭户,没人敢出来。只有晏婴直入崔宅,伏在齐庄公的腿上放声大哭,之后行三拜大礼后,转头出去了。棠无咎说:“一定要杀了这个晏婴,才能让众人闭嘴。”

崔杼不同意:“此人颇有贤名,杀了恐失人心。”

晏婴并没有回家,而是来找大夫陈须无商议立新国君的事,陈须无说:“齐国守国的有高氏与国氏,执掌权柄的是崔氏庆氏,我有什么能力?”

待送走晏婴,陈须无长叹一声说:“乱贼在朝,我岂能与之共事?”遂驾车逃奔宋国。

晏婴又分别找了守国大夫高止与国夏,这两人一个鼻孔出气,都说:“崔氏马上来了,又有庆封在,这事我做不了主啊!”

晏婴跑了一圈,终无功而返。没几日,庆封让儿子庆舍在临淄城中四处搜捕齐庄公余党,昔日的勇爵亲信,或杀或逐,清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迎崔杼入朝,再召来高止与国夏,共议立新君之事。

这四个人假意推让一番,高止与国夏让崔杼与庆封俩决定,庆封又把决定权让给崔杼,最后崔杼拍板:“先灵公之子姜杵臼,已年长,其母又是鲁国大夫叔孙侨如之女,立了他还可以巩固与鲁国的联姻关系。”

于是众大夫迎公子杵臼为君,是为齐景公。

景公立崔杼为右相,庆封为左相,与群臣在姜太公庙中歃血盟誓,曰:“诸君有不与崔庆同心者,有如此日!”这倒奇了,一个国君,不指着群臣与自己同心,反要与两个大臣同心,是什么道理?

这样的誓言每个人都得说,庆封说了,高止与国夏也说了。轮到晏婴时,他仰天叹道:“诸君能忠于君,利于社稷,而我不与同心者,有如上帝!”

这话一出,崔杼,庆封脸色一变。高止与国夏马上打圆场:“二位相国今日之举,正是忠君利社稷之大事也。”这两人脸上才和缓些。

此时莒国的黎比公还在临淄,崔庆二人奉齐景公与他订盟,之后黎比公归国。崔杼让棠无咎收敛州绰,贾举等人的尸身,与齐庄公一起同葬于北城,减等诸侯礼制,不用兵甲随葬,说:“怕他到地下逞凶。”

朝中料理停当了,崔杼又担心史官那支笔了,他命太史伯记录齐庄公的死因为疟疾,太史伯不听,在竹简上写:“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崔杼大怒,马上杀了太史伯。太史氏还有三子,名太史仲,太史叔,太史季。太史伯后是弟弟太史仲,还是一模一样的写法,崔杼杀了他。之后太史叔也这样写,也被崔杼杀了。

轮到太史季了,崔杼把竹简拿过来对他说:“现在你三位兄长都死了,你难道不爱惜性命吗?要是按我说的写,便可免你一死。”

太史季对曰:“据事直书是史家的职责。失职偷生还不如死了呢!昔日赵穿弑杀晋灵公,太史董狐因为赵盾身为正卿,不能讨贼,而写‘赵盾弑其君夷皋’。赵盾尚不怪责于他,就是知道史官的职责不可废。我即便不写,天下也会有其他人会写。不记录此事不足以为相国遮丑,反而招来他人耻笑,所以我不是不爱惜性命,请相国裁断!”

崔杼叹道:“我也是为了齐国的社稷,不得以而行此下策。你便是直书不讳,人们也会体谅我的难处。”

说完便将竹简掷还给太史季。太史季捧着书简出来,正要去史馆,却遇见南史氏急匆匆而来。问他来干什么,南史氏说:“我听说你们兄弟都死了,生怕夏五月乙亥那天的事淹没了,特地执简而来。”

太史季把自己写好的史简给他看,南史氏这才放心辞去。这就是古代的史官,有了他们,数千年后的我们才能看到先秦的历史真相。

崔杼对太史手中的秃笔仍是忌惮,没奈何,他将弑君的罪责推到贾竖身上,将他论罪处斩了。

远在绛都的晋平公听说齐国发生了弑君之事,再加上黄河水退,便大合诸侯于夷仪,准备伐齐之事。崔杼命左相庆封出使说:“群臣怕大国来讨,我国社稷不何,已代大王行讨。新君姜杵臼是鲁姬所生,愿与上国重修于好,之前所夺来的朝歌之地,依旧还给上国,再奉上若干宗器与乐器。”

其余诸侯那里也收到了齐国的厚礼,晋平公很是开心,于是班师,诸侯们各归本国。自此晋齐两国重修旧好。此时躲在卫国的殖绰听说州绰与邢蒯都死了,便回到齐国。正出奔于齐国的卫献公姬衎听说了,派神箭手公孙丁去招揽,于是殖绰投在了卫献公手下。

同年,南方的吴王姬诸樊伐楚,攻巢门时,被躲在墙后的巢将牛臣射了一冷箭,中箭身死。众臣遵遗命立其弟余祭为新王。余祭说:“我哥哥不是非死不可的,是因为先王的话,想早些死了,好把王位传给季札,这才轻生的。”

他一即位,便每夜祷告上天,求让自己速死。左右皆怪:“是人都想长寿,大王为何要自求速死?”

余祭说:“我先人太王是废长立幼,才成大业。如今我有弟兄四人,如果一个个在王位上寿终,等传到季札,他不早就老了?所以我才自求速死。”

也是奇了,别国兄弟为了君位争得你死我活,偏吴国的兄弟为了让王位而不惜舍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话且搁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