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287. 远交近攻

范睢的上书内容如下:

“羁旅臣张禄,死罪,死罪!奏闻秦王殿下,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赏,有能者官,劳大者禄厚,才高者爵尊。’故无能者不敢滥职,而有能者亦不得遗弃。今臣待命于下舍,一年于兹矣。如以臣为有用,愿借寸阴之暇,悉臣之说。如以臣为无用,留臣何为?夫言之在臣,听之在君,臣言而不当,请伏斧钺之诛未晚。勿以轻臣故,并轻举臣之人也。”

秦昭襄王本来确实已忘了张禄,看见这封书信,终于想起派人驱车接他到离宫相见。

范睢先到,远远望见秦王的仪仗车骑,却故意假装没看见,直接把车赶入永巷。宦官上前追他,说:“大王来了。”

范睢直着脖子喊道:“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哪里有大王?”

秦王听了这话并未生气,反而将范睢迎入内宫,以上客之礼相待。之后屏退左右,长跪而请道:“先生有什么话要教导寡人吗?”

“没有没有。”范睢唯唯称诺。

过不多会,秦王又再次相请,范睢依旧只称唯唯。这般三次之后,秦昭襄王问:“先生不肯教导寡人,是因为寡人不堪相信吗?”

“并非如此。当年吕尚在渭水边垂钓,只不过与文王相遇片言,便拜为尚父,一举灭商。箕子与比干都是商朝的贵戚,他们极力进谏,可惜商纣不听,反而贬箕子为奴,将比干诛心,遂亡殷商。此两者比较,无非是信与不信的问题。

吕尚虽与周王无亲缘关系,却得文王信用,所以天下归周,而吕尚自己也能位列诸侯,世代享国。而箕子与比干虽然是至亲,却不被纣王信任,所以身死受辱。如今我不过是个外臣,却想在秦国谈及兴亡大计,甚至这些话还会离间大王的骨肉关系。

不往深了说对秦国于事无补,若是说得深了,则会有箕子与比干之祸。所以大王再三相问,我也不敢言语,就是不知大王信不信我?”

秦王再次跪起相请:“先生说的什么话呢!寡人仰慕先生大才,所以才屏退左右,专心听教。您但讲无妨,上至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来秦昭襄王是被范睢那句“秦国只有太后与穰侯”给刺激到了,一定要实实请教一番。范睢知道火候到了,这才答应道:“既然大王有命,那么臣也愿意知无不言。”

于是深深下拜,秦王也答了个礼。范睢这才坐下开口道:“以秦国之险,天下莫之能及;论甲兵之强,天下也无人能敌。那为什么这许多年未能兼并列国,成就霸业呢?莫不是秦国的大臣失策吗?”

秦王侧身问道:“请问哪里失策?”

“我听说穰侯要跨越韩魏两国去讨伐齐国,这便是失策了。当年魏国越过赵国攻打中山,打下的土地迅速被赵国占有。为什么呢?因为中山离赵国近而离魏国远。如今伐齐若不胜,必为秦国大辱。便是胜了,无非是好了韩魏两国,于秦国有什么好处?

为今之计,大王应该远交而近攻。远交可以离间六国,近攻可以扩大秦国的疆土。由近及远,慢慢蚕食,那么统一天下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秦王问:“怎样实行远交近攻呢?”

“远交齐楚,近攻韩魏,若韩魏被攻克,那么齐楚也不能独存于世了。”

秦王激动得鼓掌称赞,马上拜范睢为客卿,号为张卿。采用他的“远交近攻”之策,停止伐齐,改为向东讨伐韩魏。

话说秦国的朝堂上,本来魏冉与白起两人,一文一武,一相一将,呼风唤雨的。忽然来了一个张禄,十分得宠于秦昭襄王,二人心中十分不悦。可秦王偏偏信任这个人,恩宠日隆,常常深夜单独召见,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

范睢知道自己的恩宠已稳固,遂在一次召见时,屏退左右,对秦王单独进言道:“臣蒙大王信任,虽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但臣还有安秦大计,不敢尽情向大王陈说。”

秦昭襄王似乎也早有心理准备,再次跪起相问道:“寡人举国托付于先生,若先生有安我大秦之计,不乘此时见教寡人,更待何时?”

“臣之前居于关东,只听说齐国有孟尝君,不曾听说有齐王;又听闻秦国只有太后与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没听说过有秦王。堂堂制国之王,应该手握生杀予夺之权,他人岂敢擅专?如今太后倚仗着国母之尊,在朝堂上已独断专行四十多年。穰侯独相秦国,又有华阳君为辅,泾阳君与高陵君各立门户,他们四家的财富,比大王的公库多十倍。大王不过空有一个名号,难道不危险吗?

当年崔杼专权而杀了齐庄公,李兑擅权而戕害赵主父。如今穰侯内有太后撑腰,外借大王之威,用兵则诸侯震恐,解甲则列国感恩。而且他还在大王身边广置耳目,恐怕千秋万岁之后,拥有秦国的将不会是大王的子孙了!”

秦昭襄王听了这一番话,不觉毛骨悚然,再次拜谢道:“先生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寡人只恨没早听到这些话呀!”

次日早朝,秦王当庭收回穰侯魏冉的相印,命他出居封邑。穰侯在公家衙门提取牛车,用来拉他自己的金银家私,有多少呢?上千辆,浩浩荡荡出咸阳而去。车上的奇珍异宝都是秦宫内库都没有的。

秦昭襄王四十一年,也就是周赧王四十九年,秦王赶走自己的舅舅魏冉没多久,又将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逐出函谷关外,安置宣太后于深宫,从此不许她过问政事。昭襄王拜范睢为丞相,领封地应城,号为应侯。秦国人只知道丞相是张禄,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叫范睢。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郑安平,只是范睢反复嘱咐不许泄露此事,郑安平也从不敢向外提及。

范睢这么做是有深意的,他既已为秦相,下一步自然要向魏国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