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太子府,一间灯火通明的花厅。
哗啦……
“气煞我也!”
武乘凉抱起一人高的花瓶灌在地上,陶瓷碎片溅射到脸上留下一道白痕。
他能坐上太子之位,也是一位超凡。
“表哥何必动气?如今,是该想如何阻止三郎掌握兵权的时候。”
安乐公主斜靠在贵妃榻上,玉手拖着香腮,宫装半解,丘岭、沟壑若隐若现。
她也没曾想到,这个侄儿,竟如此了得。
“只靠母后的一幅字,便能入品,此子天赋恐怖如斯。”
安乐公主朱唇轻启,意有所指地提醒。
她真怕武乘凉小看了三郎李开元。
“刚刚入品而已,未来还长,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武乘凉眼里凶光毕露,一拳锤在墙壁上,蛛纹蔓延,头顶尘土簌簌掉落。
他只要将李开元扼杀在摇篮里,皇位就无人可争。
“表哥还是应该牢牢地抓稳兵权,母后或许会在初期助他一臂之力。”
安乐公主换了一只手撑住香腮,眨了眨会说话的眸子,睫毛忽闪。
武乘凉大意了,还得她亲自出马清理皇位前的阻碍,多麻烦啊!
“表妹说的是。不过吗,现在还是不要浪费大好夜色了。黑呵呵……”
武乘凉一个饿虎扑食,挥手用劲气打灭殿内灯盏,撕扯衣物,整个人都压在了贵妃榻上。
现在,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地大战,以输泄浑身戾气。
“我还是最喜欢现在的你。”
安乐公主小手在武乘凉胸口打转,眼里水雾迷蒙。
这个废物,脱了衣服就是英雄,穿上衣服就是狗熊。
………………
距离太子府两条街,陈留王府。
僻静的小巷子,门口栽种两颗大槐树,树干粗壮,枝叶茂密。
“终于又回来了。”
月色下,韦悦榕抢先跳下骡车,眼带泪光地冲向府门。
这是当年的怀王府,如今女帝御笔亲批,定为陈留王府。
“是啊……足足六年了啊!”
李坛站在韦悦榕身后,感慨万千。
如果不是被三哥太子李征牵连,他又怎会被贬为庶民?又怎会一家发往陈留幽居。
“进去吧父王、母妃。”
李开元刚刚结束对属下人的分派,笑着走上前,牵起李坛和韦悦榕的手。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此生的父母,彼此之间,也当有些天家温情。
“三郎,为父现在一介草民,你还是不要喊我父王的好。”
李坛谨慎地看看左右,目光在树后、墙头、街角停留,眼底有无法隐藏的恐惧。
他恍惚记得,六年前,就是一名从阴影中站起来的太监,将他和几个儿子抓走。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韦悦榕抚着李坛的后背,脸有忧色。
她也会时常做噩梦,想起六年前的种种。
“父王、母妃,我明日上殿,就会求女帝奶奶恢复你们的爵禄。”
李开元牵着李坛和韦悦榕的手,跨入府门,认真相告。
这是他进京后的第一件大事。
“使不得、使不得啊三郎!”
李坛挣开李开元的手,站到他面前,扶住儿子的肩膀,苦口婆心劝诫。
“为父能回到这,能安享晚年即可,不要任何爵禄,答应父亲,别让父亲再卷入任何漩涡。”
“好。”
李开元面无表情,这个父亲,已经吓破胆了。
“有你的郡王爵位,加上母后与我的一丝血脉亲情,为父有生之年足以万全。”
李坛松开李开元的肩膀,转身,走入院子。
他一会儿拿手摸摸院中屋墙,一会儿蹲下摆弄府内花草,或者紧走几步凭栏远眺,也会垂手不语、黯然神伤……
这是一个故地重游的人。
“儿子,你别听你父王的,能和陛下说说,就尽量帮你父王和我恢复爵禄。”
韦悦榕探口气,收回追在李坛屁股后头的目光,拉住李开元,热切期盼。
她会吹枕头风,会让李坛重新振作起来的。
“我会的。”
李开元没有多说,他安排人手打扫院落、收拾陈设。
躺在后院草地上,手扣在脑后,望着璀璨星空,他在想,这是另外一个时空吗?
“王爷,在想什么?”
高力士从阴影中走出,谄媚笑着凑近。
他在暗中潜伏,打跑了俩仨小毛贼,见陈留王似有迷茫,现身出面聊几句。
“力士啊……你说,会不会有另外一个时空,有一群同样的你我,他们没有超凡之力,却也能纵横捭阖、浅谈天下?”
李开元坐起身,拍拍自己身侧,示意高力士坐下。
和前世那般,一主一仆相伴夜谈,这是除了玉环之外唯二能让他安宁的人。
“王爷说笑了。不过,我听说,小说家的启灵,能够遨游万界。”
高力士不无羡慕地看来,这位殿下,就是一位潜力巨大的小说家。
他从择学启蒙,到昨日入品,不过用了十天时间。
此等天赋,恐怖如斯!
即便是他高力士,入品也花费了将近月余。
“你说启灵啊……”
李开元摇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心有余悸。
那日师傅带他启灵,遨游万界,差点就迷失在光怪陆离的一个个小世界中。
“其实不太一样的。那些世界,不会有和你我一模一样乃至有相同记忆的人。”
李开元摇摇头,他眼前闪过一只黑猫。
那是一个酷似开元盛世的时空,但有些神韵,还是欠缺的,有些记忆,还是缺失的。
“殿下可以自己创造一个那样的时空,奴婢也能在殿下的小世界内永恒存在。”
高力士不无神往的想,这可比儒家史学的力量更加神奇。
儒家史学的力量只能让过去重现,很像是历史的投影,非常局限。
而小说家,却能创造一个崭新的、真实的、有过去未来的世界。
“那我就要努力修行了。”
李开元站起身,结束了今日份聊天,被高力士引着走入自己休息的房间。
他在想:如果蛮族天女不是杨玉环,只是和杨玉环有相同的一个皮囊,又当如何呢?
需要借助小说家的力量,创造一个世界吗?
李隆基躺在充满阳光味道的被褥里,侧身曲腿,幽幽叹息。
那样的自己和玉环,不会欠缺点什么、缺失点什么吗?
第二日,天还没亮。
“殿下,该上朝了。”
一位梅红宫装少女站在李开元床前,面无表情地呼唤。
她是女帝身边擎扇打伞、捧玺待诏的十六位婢女之一,姓上官,曾为犯官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