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道

太女府

一早,太女府门口便搭起了戏台子。

唱戏的只有二人,是个年迈的老妇,一个年幼的稚子,老妇在台上唱着戏,稚子在台下说着书,敲打的是戏鼓,咿咿呀呀,周围围绕了不少的看客。

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纷纷拍手叫好,九悠与御景好奇便携手出来观望。

台子都搭到家门口来了,九悠不解便道:“你们上阳国还有这规矩?”

御景纠正道:“不是你们,而是我们!”随后又道:“没有,许是好做生意,今日来讨个吉利。”

一曲终了,老妇人与稚子鞠躬行礼,满含泪意。

一时间,看客纷纷投赏,有给菜的、给米的、给钱的、有拍手叫好的、也有伸手偷赏的……

她们二人给了赏银,本以为就此结束。

却不想老妇拉起了二胡,奏起了悲情曲调,稚子带着哭腔唱道:

“我本是个苦命人,爷奶尚在,父母安康。两年前搬到三江定居,一兄一妹,挣得三五文钱,习得三五本书,母亲考状元,爹爹顾家中;兄友弟恭,父母齐眉。”

“奈何好景不长,猛兽入家,爹爹爷爷兄弟姐妹葬生虎口,徒留三代单传与世……”

稚子已经哽咽得不行,抽抽嗒嗒继续道:“祖孙二人靠、靠唱戏为生,数年间吃、吃糠食。裹单衣、思爹爹、念娘亲。”

众人听得心疼,纷纷往里安慰投钱,戏曲未完,来了几个官兵掀摊子。

呵斥道:“殿下大喜的日子,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要唱去别处唱!”

乌泱泱的众人立刻便散开了,九悠邹眉道:“她们不过是讨个生活,何必如此!”

带头的官兵拱手道:“太女放心,我们定然会将这奶孙二人安顿。”

随后挥了挥手,让同行的官兵掏出银两,收拾好东西架着离开,那稚子放声嚎啕大哭,老人抹泪揉眵。

两人不愿离去,挣扎中,稚子哽咽高呼,“天理何在!”

九悠正又要制止,那官兵却不容置喙道:“太女,大喜的日子,如此哭泣不吉利,容日后再谈,我等时常接济,银两齐全,够她们二人衣食无忧。”

待九悠又要发话,一个乞丐迎面撞来,慌乱中,她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官兵当即怒呵道:“来人!捉起来,胆敢冲撞殿下!”

乞丐跪地求饶,“太女饶命!太女饶命!”

“够了!”御景冷声道:“太女府门前,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放了他!”

官兵齐声道:“殿下恕罪!”

“滚!”

“是、是、”官兵们立即哈腰点头。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十分稚嫩,想来是那个孩子所写,虽不清晰,但依稀可辨,‘城外三江,求助。’

“城外三江?”

御景望着这纸条上的字,再联合刚才那孩子所唱,邹眉道:“那孩子所说,有四人葬身虎口,可这上阳国,猛兽禁行,早就驱赶至千里之外的荒野,即便有漏网之鱼,出了这么大的事,理应上报,为何没有影响。”

九悠道:“不仅如此,这猛虎下山,不可能只针对她们一家!街坊邻居也应该有所殃及。”

“那她们为何不告官府?”

那孩子所说,母亲考状元,即便不是个大官,那也是个小官,徒留三代单传,就说明活下来的人有三人,老妇,其母,稚子。

按律,其牲畜伤人,朝廷下发银两,严重者,助其置换房产,安顿其余生,年老年幼者,由朝堂抚育且养老送终。

可那孩子所言,食糟糠,穿单衣,很显然是什么都没有,莫不是被人顶替或贪污?

九悠发出疑问“会不会是贪官?”

御景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她们若是能报官解决,也不会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搭台子唱戏了。

九悠当机立断道:“来人!备马!”

“是!”

二人带着暗卫赶往城外三江,这里住户密集,不可能无人知晓,可偏偏提起猛虎伤人一事,都是一脸茫然,不知其事。

于是,她们便沿路打听,这里有没有一个年老的妇人带着一个莫约六七岁的孩童,终于,有一个年纪较为老的长者道:“你说的是那个疯妇人吧?带个孩子,整天咿咿呀呀的唱歌那个?”

九悠点了点头,道:“没错。”

老者指着三江尽头的那间屋子道:“诺……就是那里,这家人疯疯癫癫的,还会打人,你可要小心了。”

“多谢老伯。”

刚走到那间屋子前面,便听见一声惨叫。

“啊——!”

叫声凄惨,令人心悸,“奶奶——!!!”

两人连忙推开门冲进去,入眼便是老妇被开膛破肚,肢体破碎,那孩子抱住自己的奶奶,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稚子哭着道:“姐姐…我好疼…疼死了……”

“姐姐……帮我讨个公道好不好?求求你了。”

九悠颤着声音道:“好,姐姐给你公道,你睁开眼睛看清楚。”

她抢过御景的佩剑一跃而起,剑挑长喉,猛兽嘶吼,同扑而拼。

背身一劈,将猛虎斩于剑下。

“姐姐……公道……公道……”稚子奄奄一息,背上满目疮痍,深可见骨的胸口能看见心脏跳动,缓慢消失。

“小妹妹,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九悠发了疯似的抱着小女孩摇晃,“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为什么啊!”

“御医呢!御医呢!”

御景偷偷擦拭眼泪,望着桌子上的两个包子还冒着热气,还有今天得来的蔬果。

九悠哽咽道:“若是,若是我今天拦下她们就好了,她们也不必连一顿热乎饭都吃不上。”

屋子就那么大,东西凌乱堆积显得那么拥挤,角落上是一个鼓起的小包,面前竖着一块石头。

经历数年的风化,上面的字迹已经辨不清了。

一家人满怀期待的来到三江定居,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可生活是那么的贫苦不公。

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一个地方可葬,活着的人只能和死去的人挤在一个房间,日夜相伴。

她们该有多绝望啊……

年老的人为了孙子而苟延残喘,年幼的孙子为了讨个公道而存活于世。

报官官无门,击鼓鼓无声。

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