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东刚走出不远,突然想起有些事忘了问何正豪,于是又折了回去。
早市上异常繁忙,人很多,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在早市尽头有个药材市场,恩施以及周边地区盛产药材,所以很多药材商都来此交易。
何正东来到药材市场,走了一圈却没见到何正豪,正感到疑惑时,何正豪的背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他正要追上去,却又发现何正豪拐进了右边的巷子。
“大哥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何正东知道那条巷子通往何处,心里更加疑惑,于是跟了上去,只见何正豪四下张望了一眼,然后进了其中一栋房子。
何正东远远地看着那栋房子,心里涌现出无数种可能,可就是无法想象大哥居然会来风月场所找女人。这一整天,他脑子里全是早上看到的事,想着回家面对大哥时的尴尬,也想着将来如果被安子淇发现,他该如何跟她解释。
“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太累了?”晚上回到房里,顾雅婷见何正东脸色不好,何正东讪笑着说:“没事儿。”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顾雅婷不依不饶,何正东多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但他又不想骗她,只好坦诚相待,也正好听听她的意见。
谁知顾雅婷听他这么一说,也一惊一乍,随即问:“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何正东叹息道,“那整条街可都是胭脂水粉之地,你说我大哥有事没事跑那里干什么?他说去早市看看,可奇怪的是他根本就没去早市。”
顾雅婷沉默了许久才说:“是有些奇怪,不过我觉得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让嫂子知道,再说,你们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谁知道你有没有跟你大哥一样……”
“哎,我说你,你怎么也这么看我!”何正东说着就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房里随即传来咯咯的笑声。
恩施飞机场原身为清代军队校场,1935年蒋介石为第五次围剿苏区红军,下令将其扩建为飞机场,竣工后因规模小,不能降落飞机,且因恩施贺龙红军撤离北上抗日,没有使用。湖北省政府迁恩施及第六战区指挥中心设恩施后,日寇飞机多次轰炸恩施,恩施成为与日机空战的前哨阵地,为了满足需求,国民政府下令扩建。
黄中凯作为第十一大队副队长,临时被抽调作为机场扩建的副指挥长,这两天白日里都在现场指挥,到了晚上闲来无事,便跟俩朋友来到了一月咖啡馆。
夜色中的“一月咖啡馆”几个大字显得格外刺眼。
黄中凯正享受着咖啡的浓郁芳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当即起身走过去打招呼:“何少爷,真是幸会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何正豪和安子淇手挽手,看到黄中凯时似乎也很吃惊,可随即露出了一脸的惊喜,打过招呼后,黄中凯的目光落到了他身旁的安子淇身上,艳羡地问:“这位难道是嫂夫人?”
“黄队长您好!”安子淇很得体的跟黄中凯问好,黄中凯转身说:“正好,一块儿坐。”
“不打扰吧?”何正豪问,黄中凯说:“都是朋友,快请!”
何正豪坐下后跟黄中凯另外俩朋友打了招呼,然后问:“黄队长军务繁忙,今日怎么会有时间到这儿来消遣?”
“再忙也是凡人之躯嘛。”黄中凯笑道,何正豪附和道:“也对也对,那日一别,还正想着何时能再见,没料到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既没相约又没看黄历,看来咱们缘分不浅啊?”
一席话惹得众人大笑,气氛更加活跃。
“对了,我给你们再详细介绍一下,这位何少爷来头可不小,城里的何老爷你们都该听说过吧,何少爷就是何老爷的大公子,刚从东北敌占区回来,做药材生意的,你们要是有什么门路,或者想赚点外快,可一定要把握机会哦。”黄中凯带着玩笑式的介绍让彼此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不少,何正豪谦虚地说:“有钱一起赚,虽然你们几位都是党国要员,我只是个商人,可在下赚了钱,也是支持抗战的。”
“说得好,我黄中凯没有看错人,何少爷是大气之人,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今儿没酒,要不然就一醉方休。”黄中凯是个军人,所以言谈举止非常豪爽,何正豪接过话道:“要喝酒简单,等黄队长有空时去我家喝。”
“那可不行,哪敢打扰,我知道有个地方,非常不错,那里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好,等过两日闲了,我再带何少爷过去。”
“也好也好,那今儿就先喝喝咖啡,改日再以美酒相待。”何正豪的笑脸之下正翻江倒海,感觉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安子淇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时而微笑,时而颔首,像极了贤妻。今晚的偶遇,其实不是巧合,全是她的精心安排,作为一名日军军方高级间谍,她在跟任何人周旋时都能做到游刃有余,虽然只是初次跟黄中凯见面,可她已经胸有成竹,决意要在此人身上完成“蜂鸟计划”。
黄中凯是恩施本地人,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平日里住在空军基地宿舍,但有时候也回家住。今晚从一月咖啡馆出来之后,黄中凯便径直回了家,却没料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何正豪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可被安子淇制止。
“你要记住我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你决不能私自行动。”安子淇脸色铁青,“黄中凯是块肥肉,从他身上也许能弄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可他同时也是个军人,如果咱们来硬的,恐怕会物极必反。”
何正豪无奈地说:“帝国大军压境,可进入恩施之地地势险恶,目前除了空袭别无他法,国军在恩施的空军虽然对帝国造不成太大威胁,但从之前的交手结果来看,还是已经威胁到了帝国的作战计划,我们不能再等了。”
“驻扎在这里的空军毕竟隶属于美军飞虎队,决不能小觑,要摧毁敌人的空军,必须找到机场的准确位置,这是蜂鸟计划的全部内容。”安子淇声音低沉,语速缓慢,“黄中凯是个军人,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把如此重要的文件放在家中?”
何正豪想想也是,即便他进入黄中凯家中,也绝无可能找到如此绝密的文件,于是问:“少佐教训的是,可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安子淇原名山口杏子,日本陆军少佐军衔。
“不要着急,黄中凯既然已经上钩,还怕他跑了不成?”安子淇冷笑道,“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他的家了吗?既然硬来不成,那咱们就来软的。”
何正豪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她的话。
龙波没料到行动队的两名成员又被国民党特务杀害,进入恩施建立的五个联络点已经只剩下一个,这让他头痛不已。
“联络点的被破坏,连带的是两名同志被杀害,国民党特务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多了。”陈英达面前是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的是五个联络点的位置,从图上可以看出,这五个联络点正好处于恩施城区的五个方位,如果连起来,就成了一个圆圈。这也是龙波当初的想法,他希望五个联络点能相互照应,倘若其中一个联络点被毁,其他几个联络点第一时间能得到消息。
陈英达叹息道:“我们的对手是研究室,研究室的主任陈希平虽然不是老特务,可这个人心思缜密,对付日本人和共产党一样心狠手辣,在这个关键时刻,本来要一致对外,可因为研究室的阻碍,我们的行动为难得很啊。”
“是啊,山本一夫落网就是陈希平的功劳,所以此人除或者不除对我们而言都很矛盾,这个情况我会向上级请示。”龙波说,“目前仅存的联络点在这儿,最近国民党特务很疯狂,让同志们暂停所有行动,等候新的指示。”
“有个新情况需要向你汇报。”陈英达又说,“之前裁缝铺被特务捣毁之前,不是有人送信吗?这个人的身份得到了确认。何正东,研究室的人。”
“什么?”龙波一震,“难道他是咱们的同志?”
“还不确定,但据分析,这个人当初送信是受人指使,或许他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被人利用。”陈英达说,“不过他的家庭背景相当特殊。”
“快说说看。”
“何正东的父亲叫何寿亭,是恩施本地名流,国民政府迁到恩施后,何家无偿提供了很多办公场所,前不久又主动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表面上看,何家是支持抗日的。”
龙波理了理思路,接着说:“如此说来,何家应该算是我们拉拢的对象,可他儿子又在研究室,这可就矛盾了,这个潜伏在研究室的同志到底是谁?跟沉睡者又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就是沉睡者?”陈英达问,龙波缓缓地说:“这个沉睡者潜伏得很深,属A级保密,直接跟上级单线联系,我们对他的了解几乎为零,不到万不得已,上级是不会轻易亮出这张底牌的。”
阮成文近日来感觉危机四伏,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自己快要爆炸,可他知道自己不能爆炸。每天从研究室回到孤零零的家中,他便独自打开一瓶洋酒细细品鉴,直到迷迷糊糊的睡去。
阮成文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一觉醒来已是大亮。
“喂,是我!”阮成文沉沉地呼了口气,电话那边传来何正东的声音:“出事了,主任要您赶紧来见他。”
阮成文最怕听见这样的消息,可他来不及多问,急匆匆来到陈希平面前,还没开口,陈希平便说:“黄中凯死了!”
“什么?”阮成文大惊,“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陈希平说,“此人可是飞虎队第十大队的副队长,主席听闻消息无比震怒,要我们尽快破案,抓捕凶手。”
阮成文几乎窒息,黄中凯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随即说道:“我要去现场看看。”
“去吧,振川已经到了!”陈希平很无力,阮成文不敢耽搁,带上何正东赶到黄中凯家中,谁知看到的一切更为揪心:黄中凯的父母也双双被杀。
张振川递给他一支烟,他深吸了一口,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
“下手可真够狠的,连老人都不放过。”张振川骂道,又问他,“昨晚干什么去了,一大早的不上班,看你的样子,挺累啊。”
阮成文没工夫跟他瞎扯,这个黄中凯可是个战斗英雄,跟他也是朋友,没想到就这么走了。他心里堵得慌,过了许久才问:“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发现。”张振川回道,“黄中凯近日被抽调为机场扩建副指挥长,要说跟谁结过梁子,恐怕就只有日本人了。”
阮成文是知道的,黄中凯因为击落了几架日军轰炸机,所以日本人有理由除掉他。
“可奇怪的是,凶手是近距离开枪,说明他跟凶手应该认识。”张振川又道,这话令阮成文一震,往屋里瞅了一眼,问:“你确定是近距离开枪?”
“没错,就是近距离开枪。”张振川道,“黄中凯当时应该没有任何防备,因为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他是军人,身手应该不错,要不然一定会反抗。”
阮成文觉得他分析的颇有道理。
“不过屋里还有被翻查过的迹象,说明凶手在找什么东西。”张振川又说,阮成文瞪了他一眼:“能不能一块儿说完?”
“真没了,目前发现的就这么多。”
阮成文又返身进屋,看着血迹斑斑的地板陷入沉思。
此时的何正豪,虽然闭着双眼,却很难入睡,他这个毕业于日本陆军中野学校的中国人,已经被日本军方收买,虽然手上沾满了鲜血,但这次的行动却有些令他颤抖,想起黄中凯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他的心脏就狂跳起来。
“没想到你竟然是……”黄中凯中弹后的面部开始扭曲,“求你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放过我爹娘!”
何正豪哪能如此心软,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注定没有朋友,即使有,那也是用来出卖的,所以他连同黄中凯的爹娘一起干掉后,又把房屋翻了个底朝天才离去。
“怎么,后悔了?”安子淇打断了他的思绪,何正豪从回忆中回过神,睁开眼,重重地咽了口唾沫,沉声说:“我只是为没有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而感到遗憾。”
安子淇冷冷地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干咱们这一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下手一定要干净利落,拖泥带水只会毁了你自己。”
“黄中凯死了,我们也失去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看来又得重新物色人选了。”何正豪叹息道,安子淇微微一笑,说:“有你弟弟帮你,你还担心什么?”
“我说过,我可以为帝国做任何事,可只有一个条件,不要把我的家人牵扯进来。”何正豪正色道,安子淇变得无比温柔,翻身侧卧,露出深深的乳沟。她摸着他的脸,妩媚地说:“亲爱的,为了帝国的荣誉和利益,你我只能背水一战,为了完成任务,任何人都是我们的目标,不过我答应你,绝不伤害你的家人,你不要忘了,现在他们也是我的家人啊。”
何正豪禁不住她的挑拨,情难自已,两手搂住她的腰,然后把她压在身下,朝那张小嘴咬了下去。
研究室整夜无眠,所有人原地待命,何正东也没有回家,等待上面的进一步安排。
陈希平办公室的灯很亮,他刚拿到黄中凯一家被杀现场的情况报告,只匆匆扫了一眼,然后愤然骂道:“这不是共产党干的,共产党不会干这种散尽天良的事。日本人,八成是日本人干的,日本人的手也伸得太长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渗透进了第十一大队,狗娘养的,既然来了,那恩施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张振川和阮成文也很赞同,虽然无法证明,却只能做这种推测。
陈希平接着说:“天亮以后,这件事就会向主席汇报,你们说说,我该怎样跟主席说?”
“主任,我觉得是这样的,实话实说,咱们不是正在调查吗?”张振川道,陈希平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日本人的动机,他们为什么要杀害黄中凯一家?”他看向阮成文,阮成文缓缓说道:“我觉得这是报复行为。”他顿了顿,接着说,“日本人在恩施没占到便宜,反而折了好几架轰炸机,据我了解,好几次都是由黄中凯副队长负责执行的歼敌行动,所以日本人要了他的命。”
“对对对,我也正这么想。”张振川觉得阮成文此言非常有理,所以插了一杆子。
陈希平突然吐出几个字:“蜂鸟计划!”
阮成文和张振川同时一愣,但立即反应过来。
“这不是报复行动,而是蜂鸟计划的一部分。”陈希平若有所思地说,“我们都知道,蜂鸟计划是日本人针对恩施机场所进行的轰炸计划,可直到目前为止,日本人也没有找到我真正的空军基地,目前在建的机场虽然也为军用机场,但为了防止日军破坏,绝大多数轰炸机都没停放在这里,我想这是日本人也知道的情况,要不然就不会费尽心机弄出这么个蜂鸟计划了。”
“听主任您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明白了很多。”张振川接过话道,“黄中凯最近被抽调到恩施机场负责扩建工程的副总指挥,难道这事儿被日本人知道了?为了阻碍机场扩建,于是就杀了他。”
“日本人没这么傻,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杀黄中凯,岂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弄不好还要打草惊蛇,太不划算了。”阮成文反驳道,张振川质问:“那你说说究竟是什么原因?”
阮成文叹息道:“日本人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了黄中凯,我觉得是一步险棋,你想想看,黄中凯身为飞虎队副队长,肯定知道很多关于机场的事,所以日本人才找到他,加上日本军部催促得紧,这个凶手才冒险闯入他家中,就像主任刚才说的那样,他们找黄中凯,要的是飞虎队停放飞机的另一个隐蔽地方,而且拿他家人加以威胁,但黄中凯没有答应他,所以才会遭到灭口,他以为可以在黄中凯家中找到线索,但可惜让他失望了。”
陈希平面无表情地听着阮成文的分析,张振川此时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凶手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个不难分析,换做你是黄中凯,你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阮成文笑道,张振川赞同道:“有理!”
陈希平这时候用手揉着鼻梁说:“日本人制定的蜂鸟计划已经开始实施,这是一场情报战,我们研究室便是对敌的主战场,能否粉碎日本人的计划,就全看我们的了。黄中凯案没这么容易告破,我们从现在起,目光要放开一些,不仅要盯着这个案子,你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明白了主任,我们会尽快抓住凶手,粉碎蜂鸟计划。”阮成文回复道,张振川也不甘示弱,当即接过话道:“您放心,日本人的阴谋不会得逞。”
陈诚官邸,哨兵森严。
陈诚一早起床,邓大章就在外面候上了,一见面便汇报了黄中凯被杀一案。陈诚大为震怒,仔细详问了案情原委,而后责骂道:“日本人想把恩施的水搅浑,而我们自己却还不警觉,照你所说,一个副队长如果真是被自己亲近的人所杀,只能说明他的警惕性不够。日本人妄图用蜂鸟计划摧毁我空军实力,这简直就是做白日梦。传我的命令,即日起,党国所有部门和要员,全部进入一级戒备,如果哪个部门再出问题,军法处置。”
邓大章如实记下了陈诚所言,陈诚又感慨地说:“大章啊,你跟了我很久,也了解我的脾气,委员长把如此重任交付于我,你说我要是没能守住恩施,将如何面见委员长,如何面对恩施百姓?在这种危急时刻,十面埋伏,我到底该怎么做?”
“主席,您太过虑了,恩施自古以来都是朝廷畏忌之地,当年的土司王据守恩施,朝廷大军也拿他没办法,今日我们以恩施为屏障,日本人又能奈何?”邓大章这话不是自我安慰,陈诚频频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你说得对,日本人占了武汉,攻克了宜昌,可到恩施时畏惧了,所以只敢派出轰炸机,那些飞贼不可怕,我担心的是那些混入人群中的特务。大章啊,你去跟研究室的希平主任说,他缺什么我给什么,缺人我给人,缺钱我给钱,总之,务必要将混入恩施的日本特务肃清。”
邓大章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陈希平等来了陈诚的批示,顿时心情大好,在电话中连连对邓大章表示感谢,邓大章说:“你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主席,不过主席的话你可得牢牢记住,研究室当前的任务是要肃清日本特务,粉碎蜂鸟计划。”
邓大章虽然没说出另一半话,可陈希平听懂了,陈诚这是要他把工作重心转移到肃清日本特务上来,对于肃清共党之事可以暂且放下。
“此事你心里明白就好,也不要放在嘴上到处宣扬,总之在对待日本人和共产党的立场上,委员长的指示可是从来没有变过。”邓大章又交待道,陈希平连连说:“明白、明白!”其实他真的很不明白,更加不敢确定,虽然邓大章在电话里已经传达了陈诚的指令,而且意思也已经很明确,可挂断电话,又不禁长叹道:“这以后共产党还抓吗?”
因为忙着黄中凯被杀的案子,何正东累了一整天,加上晚上加班,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家,吃饭的时候,心里想着事情,所以一言不发,闷闷不乐,胡乱扒了两口饭就站了起来,说:“饱了!”
“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何正豪不失时机问,“跟大哥说说,也许能帮你点什么。”
何正东重新坐下,说:“大哥,有件事想问问你。”
“问吧!”何正豪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想了想才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最亲近的人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会怎么样?”
何正豪好像没听明白,何正东只好又说:“换句话说吧,如果你发现你的朋友或者亲人并不是好人,你会怎么做?”当他说这句话时,突然之间,似乎桌上所有人都别过了脸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何正豪笑了笑,反问道,“难道你遇到了这种事?”
何正东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然后起身回到了房屋。
安子淇一回到房间就关上门问道:“你弟弟刚才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我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何正豪说,“你想多了,很明显他的问题并没有指我。”
“但愿如此,因为你没有听我的话而导致了致命错误,黄中凯一死,我们的行动将会严重受阻,你最好尽快拿出新的计划。”
何正豪无奈地说:“我从他家中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很抱歉,是我太急躁了。”
“现在说抱歉还有什么用?我不想听你解释,如果任务失败,你我就等着向天皇陛下谢罪吧。”安子淇说完这话,外面传来敲门声,顾雅婷在外面问道:“姐姐,睡了吗?”
安子淇换了副笑脸,打开门问:“妹妹,有事吗?”
“姐姐,你快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安子淇又冲何正豪说,“大哥,借嫂子给我用用啊,一会儿就还。”
“随便,多久都行。”何正豪笑着说,待二人离去后,他的脸上瞬间就像布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要说后悔干掉黄中凯,他倒是真有些后悔,不过上面催得紧,他情急之下干掉黄中凯也是迫不得已,再说,要是黄中凯不死,他也就暴露了,想想那晚的情景,他后背就一阵发凉。
顾雅婷把安子淇带到了厨房,她把一锅东北烂炖摆在她面前,她一看就笑出了声。
“姐姐,我全都照你说的做,可怎么就做成这样了。”顾雅婷摆出一副无奈和想要放弃的样子,安子淇把手一伸,顾雅婷把筷子和锅铲递到了她手中,然后让到一边看着她。
因为所有的材料都是现成的,安子淇很快就重新把料配好,然后说:“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姐姐的手艺真好,我要把东北菜全都学会,然后做给姐姐吃。”顾雅婷高兴地说,“明天早上,我保证让大家都吃上正宗的东北菜。”
安子淇回到房里,何正豪还没睡下,她不快地嘀咕道:“尽快结束这种日子吧,我受够了。”
“她又让你教她做菜?”何正豪带着笑意问,安子淇不耐烦地说:“幸好我在东北呆了多年,那些东北菜的做法,就算没专门去学,看也看会了,不过这样下去,我担心早晚会穿帮。”
何正豪回道:“没那么容易穿帮,雅婷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而已。”
“可我没那么多时间跟她耗。”安子淇反驳道,“如果不是为了任务,我可一天也不愿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快了,任务一完成,我们马上就走。”何正豪安慰道,“不早了,睡吧。”
顾雅婷迷最近确实迷上了做菜,尤其是从安子淇那里学到的做东北菜的技艺,在厨房了忙活了一阵后才回到房里,此时何正东正对着窗口发呆。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受刺激了?”顾雅婷走到他面前担心地问,何正东头也不回的叹息了一声,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想多了,我没事。”
“你看你脸色苍白,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何正东转身看着她,安慰道:“我只是这两天太累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仍然没有告诉她关于黄中凯被杀的事,一是出于保密,二是怕她更加担心。
第二天,何正东很早就去了研究室,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早。他跟苏晓蔡打招呼:“这么早?”
苏晓蔡苦笑道:“早什么啊,一夜没睡。”
“又熬了一夜?”何正东还她以苦笑,“你们机要室可真辛苦。”他正要回办公室,张振川突然从屋里出来,睡眼朦胧地说:“小何,你来得正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何正东进了张振川的办公室,张振川立马换了副笑脸,热情地问:“这两天忙坏了吧?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分内的事。”何正东搪塞道,“张副主任,您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对了,阮副主任还没过来吧?”张振川问,何正东点头道:“这会儿估计也快到了。”
张振川见他站着,忙又说:“快坐、快坐,站着干什么?”
何正东本来想很快就走的,又从他的言语中感觉有事,不得不坐下。
“这两天,都在忙黄中凯的案子?”张振川这话像是明知故问,何正东没有否认。他接着又问,“有什么进展?”
何正东感觉他话里有话,于是反问道:“您有发现了?”
张振川笑道:“你小子,对我还瞒着?”
“真没什么发现,这个案子棘手得很,阮副主任说是日本人干的……”何正东话未说完,张振川摆了摆手道:“这些我都知道,说点新鲜的。”
“张副主任,您这可就为难我了,您这两天也在追查凶手,看样子您已经有了新的发现。阮副主任昨天还跟我说,想今儿跟您请教呢。”何正东这话引得张振川大笑起来,而后说:“好他个阮成文,不赖啊,不仅自己业务素质高,就连这下面的也全都学精了。好了小何,你忙去吧,好好干,我看好你。”
何正东连声说着“谢谢”,可当他走出这扇门时,张振川在背后冷声骂了起来:“他妈的,不识抬举。”
何正东进去见阮成文时,阮成文一大早正拿着个小盒子把玩。他知道这个盒子是从黄中凯家里找到的,所以一点也不惊讶,反而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这个盒子的构造很特别,年代也很久远,不像普通装东西的物品,更像是一件艺术品。”阮成文说,何正东道:“是的,我在黄队长家中的夹层中找到它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
“还有别人看到吗?”阮成文指的是张振川的人,何正东摇头道:“没,其他人都没注意。”
阮成文举着盒子看了又看,问:“有事?”
“张副主任一定是找到了些什么。”何正东说,阮成文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何正东于是把张振川刚才找他的事说了出来,阮成文放下盒子,笑着问:“你没有告诉他我们找到这个盒子的事吧?”
“当然没有。”何正东说,“机要室昨晚又熬了通宵,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这么拼。”
阮成文脸色平淡地说:“知道了,出去做事吧。对了,如果张振川再找你,你就告诉他已经有了新的发现,不过要他自己来问我。”
半晚时分,何正豪还在房内,管家敲门进来说有人找他,他问:“什么人?”管家说不认识,他迟疑了一下,出来后看到中年男子时瞳孔瞬间放大,但随即欣喜地迎了上去:“高老板,您怎么来了?”
被叫高老板的中年男子说:“何少爷,上次您跟我见面之后,我找到了一个药材商,他手里有大批药材正在寻找买家,我迫不及待让您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就找您来了。”
“快进屋坐。”何正豪把高老板让进屋里,还看了茶,然后支走所有人,这才低声责问,“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很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有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让您知道。”高老板颤巍巍地说,“刚刚收到来电,上面打算在两天后的傍晚对恩施发动新一轮轰炸,目标是正在扩建的恩施机场。”
“但是这不是飞虎队真正的机场,他们还有第二个隐形机场,我们目前还没有弄到这个机场的准确位置。”何正豪说的这个隐形机场,就是日军蜂鸟计划的目标。
高老板无奈地说:“这是上面的命令,必须要阻止机场扩建,而且要我们做地面引导,以黑烟为轰炸目标。”
“你马上回电,恩施机场正在扩建中,机场上没有军机,只有平民。”何正豪焦虑不已,“现在进行轰炸,只会浪费弹药,而且一旦遭到反击,结果会很不利。”他把高先生送出门,嘴里还大声说着,“麻烦您跑一趟,我会尽快决定合作事宜。”
何正东此时正要进门,看到高老板时还跟他点了点头,然后问何正豪那人是谁,何正豪说:“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听雅婷说你很早就出了门,很忙吗?”
“还不是那些事儿。”何正东随意说道,“对了哥,我听说你跟一个叫黄中凯的人很熟?”
何正豪笑着说:“是啊,还是你们阮副主任介绍的。”
“他出事了!”何正东此言一出,何正豪似乎很惊讶,忙问:“是不是执行任务时出的事?”
何正东摇头道:“他在家被人杀害。”
“什么?”何正豪的声音瞬间提高了数倍,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正东说:“他,还有他爹娘全都被人杀害。”
何正豪面色痛苦地说:“太可惜了,黄队长是个好人,是个值得交付的朋友,我们不久前还一起喝过咖啡,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呢?”
“大哥,你不久前真见过他?能记得是什么时候吗?”何正东急问道,何正豪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时间,何正东一推算,正是黄中凯被杀前三天,于是又细问了一些他们见面的情况,想知道黄中凯有什么异常,结果都令他失望。
何正豪又说:“不行,虽然我们刚认识不久,但我一定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你可能无法如愿了,现在是特殊时期,所以可能不会有专门的葬礼。”何正东说,何正豪沉吟了半晌,叹息道:“那我总可以去他家祭拜一下吧。”
何正东看着他难过的表情,终于点了点头。
何正豪回头跟安子淇汇报了军方的行动计划,安子淇不屑地说:“让他们炸去吧,没有地面的指引,而且一旦遭到反击,他们只能是做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
“军方要我们以黑烟作为引导。”何正豪说,“不过我已经让回电,暂停行动。”
安子淇冷冷一笑,说:“敌人在机场周围布置了重兵,就算我们想闯进去放黑烟,有这个可能吗?”
“这要看当天的天气状况,如果没有浓雾,不要地面引导也可以命中目标。”
“只可惜恩施的天气状况太糟糕了。”
“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何正豪说,“我了解这儿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