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在我的回忆中慢慢涌上心头,我想起她在粪堆前拄着铁锹与人闲聊的场景,语气里带着认命的绝望,苦涩的笑着谈起往事,那或许是她臆想中的画面,悠长的语调让我昏昏欲睡,但那时我是幸福的,因为自那以后的等待我都在焦躁不安的煎熬中结束。
她的确是我生命中最温馨的港湾,以至于到现在,在我几乎遗忘了所有的往事时,我依然清楚的记得在那间乌黑的房子里发生的事,那是一个温暖的夜晚,她如往常一样,在结束一天了的劳作之后,端着一盏如豆大小的微光穿过高高的兰台走进陷入漆黑的厅堂,她终于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靠着窗户盘腿坐下,笑着与倚在炕头上的等待的大奶奶闲谈,而我,则迫不及待的扮成小马驹绕着炕围飞快的爬上一圈,然后再停在她的身前,甩甩嘴巴,学一学马儿吹动柔软嘴唇的声音,冲进她的怀里。她会笑着打趣,说我是她生下来的孩子,我倔强的反驳,引的她和大奶奶仰头大笑。
“还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像下谶语似的感慨,长叹一声,埋怨远行的母亲和父亲,我似乎听出了她话语带着的深深疲累,贴心的蜷缩在她的怀里,取她的温暖安眠,也给予她温暖安心。
她说我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在一个下了雪的早晨,我正提着一把比我还高的扫把清扫庭院里的积雪时,她倚在门口注视着我,良久的思索后,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让我至今也会洋洋得意的评价。
“星星稳当!”
我记得我当时按住心中的狂喜埋头苦干,只是为了表现出不悖这句评价的成熟。我猜想起因是在那天晚上,我在梦魇中惊醒,睁大眼睛试图看透永无止境的黑暗,我或许在思索我做的梦,但总之我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在漆黑的静谧中享受自由,我没有打扰她,可她却已经醒了,我听见她的呼吸由富有节奏的平稳变成了一阵带又长叹意味的吐气,翻了个身,面对着我,耐心的等待着我的需求。然而我却出奇的安静,因为在那时,我终于明白在梦中我是高高在上且无所不能的神,我主宰着那里的一切,包括令我心惊的梦魇,我找到对抗它的办法,即用一种坚定的决心和无所畏惧的气势挣脱因压在身体之下让血液无法循环而麻痹的手臂,并用此来与那些把我逼进绝望的异像搏斗,这的确是一剂良药,因为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曾为梦魇的侵袭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