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芳菲阁

晚清朝兵荒马乱的年代,外敌入侵,内乱不休,引得六月雪花纷飞,无数孟姜女哭倒长城,冤屈魂断奈何桥…

戊戌变法之后,北平陷入一片慌乱。罢黜旧臣,新朝改制,惶惶人心,动荡着大清朝这段惊天撼地的岁月。

年近十岁的宋晓菲,为保护家人,被官兵抓走,与同被流放岭南的犯人一起被押解,途中受尽屈辱,她燃了马厩里的草丛,浓艳的火光之下,她带着几个一同流放的犯人趁乱跑了出去。

一路跌跌撞撞,几个小姑娘躲在一个茅舍避雨,突然又遭遇几个流氓匪徒。

大雨倾泻,女孩儿们无助的哭泣、求助,鲜血溅在茅草屋的墙壁…忽地,一抹刀光晃然,在菲儿眼前划过。

她惊声惨呼,骤然睁开一双美目,见自己坐在车上,身上盖着龙爷的外衣。她暗嘘一口气,原来是一场噩梦…

“你醒了?”龙万里坐在黑色商务车的副驾位上,声音沉稳,却满含关切之情。

“是啊,有点疲惫。”菲儿一脸倦容地揉了揉双眼。

“还想着从前的事情?”龙万里佯做无意地问,仿佛洞穿了菲儿的内心深处。

“菲儿与家人失散,若非龙爷,菲儿早已是别人刀下之俎。只可惜,在遇到劫匪之前的记忆太模糊了,连家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她瞳孔中暗隐几缕哀伤,这样的哀与悲,看似轻描淡写,不值一哂,但在她心中,犹如一团浓郁的火悲情地燃烧,又如冰凉的溪水孤独地流淌。这种感觉,是连龙爷也无法真正理解的。

“我从未停止帮你找寻家人。但是菲儿,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无渊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堂堂香粉女王五姑娘!我龙爷身边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当得!”

龙万里说此话时,颇有无渊城商帮霸主的魅力。

菲儿的心顿时如燃烬的火,将藏于多年的痛楚无奈地埋葬。她岔开话题,“龙爷怎么突然过来?”

“本来是想找你商量商帮的事,没曾想遇到这档子事儿。”

龙万里的心同样是身不由己,于是,摇头叹息起来。

“如今水陆两帮分庭抗礼,盐商又横插一脚,龙爷的确头疼。”菲儿紧蹙眉头。

“这城帮上上下下,不是爷前,就是爷后,曲恭逢迎,却只有菲儿一人能懂我心。”龙万里依旧霸气,但语气中尽是寂寥与孤独。

“龙爷身负着青云帮上下数百口的生计,还要担着未来无渊城的发展,自然不是那些平庸之徒所能理解的。”

菲儿回以一笑,笑容尽是对龙万里的感激与理解。

龙爷燃起一支香烟,同时也递给五姑娘,二人在车上会心一笑。

香烟氤氲着车内的空气,朦胧的雾色弥漫在车窗。商务车沿着街道一路扬尘疾奔,将方才的乌烟之气化为灰烬,燃尽,空气渐渐稀薄,随月光而明亮。

风依旧凌冽地吹,将车带到了菲儿的居所-芳菲阁。

芳菲阁一入口,是一方大约十亩地的花园。满园芬芳盛开,杜鹃、蔷薇、海棠、月季、丁香、牡丹……,如光芒万丈的星辰,散发馥郁的色彩,盛放的景象。庭院中的醉人花香,伴着甫路蜿蜒的溪水,流淌着岁月的蹉跎,沉淀风花雪月与江湖恩仇。

五姑娘穿过花园,走进阁楼前堂,将龙爷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拿下,露出婀娜的曲线。

她悠然走到厅内的香炉旁,抬起妩媚的纤手,从旁边的一个青瓷罐内取出一些香粉,在鼻尖嗅了嗅,洒在香炉内,随后龙爷递过一支香烟,她以烟点火,将香粉点燃,动作纯熟自然。

不一会儿,厅堂内尽是丁香和茉莉混合的味道,还夹杂些薄荷的清爽。

此时前厅的灯火已全部点亮,冉冉欲燃,两侧的方柜琳琅满目,一边摆放着翡翠瓷罐,一边悬挂着锦囊香包,仿佛将芳菲阁置于万种花香之间。

“芳菲阁在你之手,真是别有一番模样。”龙爷每次看到被五姑娘精心打扮的芳菲阁,都忍不住啧啧赞叹。

菲儿苦笑摇头,“城中的人皆道,这芳菲阁是五姑娘的香粉宝地,却不知这宅邸香庭里,藏有多少思乡之泪。”

“菲儿,这些年实是辛苦你了。”

龙爷一句话饱含深情,满头黑发拂过多少秋风,便历经了多少的沧白世事。

“也亏得无渊城百花争艳,否则城南的入口山脉地势险峻,又只有一条水路,这生意倒真是难做呢!”

五姑娘掩口浅笑,显然对这片江湖险滩已驾轻就熟。

“那也要有识花之人,才能堪透商机。要不城里的人都说,无渊城有芳菲阁,芳菲阁有五姑娘。”

他牵起菲儿纤长的玉指,瞳孔中只有柔情,天上的月此时消瘦了几分,温柔地将月光洒进芳菲阁。

菲儿知龙爷一片情意,依旧抽回了手,一如本性的倔犟,婉言道,

“龙爷,不早了。您也该回去休息了。”

龙爷显然了解菲儿,知她内心的坚持,也知她心里全然是对家人的思念。叱咤江湖的一方霸主,此时的内心,如天空柔软的云,淡看纷争,只留深情,

“你早点休息。明天我约了商帮的人议事,你随我一起去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

菲儿自然知晓龙爷的心意,但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眸色略有些红润。她从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红木宝箱,打开,将放置其中的一款香包紧紧握在手中,泪悄然滑落。

自从她被龙爷在刀口下救了命,便随他来了这无渊城。

龙万里是无渊城响当当的人物。他在三教九流浸染了三十余载,凭借一己之力打下了这片江山,谁曾想,上天安排他遇到了菲儿。他从匪徒的刀口下救了菲儿的那一刻,便从这女孩儿双眸之中,深深感受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倔强。

龙万里阅人无数,一眼便能识其心断其人,于是他收留了菲儿。菲儿也没有让他失望,将她的才赋秉气全部发挥,名声鹊起成为人人尊敬的五姑娘。

菲儿自幼便习得一些花艺之术,加之她天赋异禀的敏锐嗅觉,竟然以百花为源研究出香粉技艺,并将其做成了城内一份重要产业,香粉铺遍城中,五姑娘的名号也从此打响,成为城中的香粉女王。而五姑娘从来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黑白两道治理的井井有条。

五姑娘的芳菲阁不仅收藏着奇花异草,更收留了战乱下逃亡的难民以及当地一些贫民,在芳菲阁帮忙做香粉生意,或打理青云帮大小事务。

城中无论富商贵胄,抑或布衣平民,但凡遇到了困难,总爱来找五姑娘。

所以才有了城中流传的那句话,无渊城有芳菲阁,芳菲阁有五姑娘…

……

五姑娘回忆着过去,泪眼婆娑,此时阁内一名丫鬟双手捧着一台烛火走了进来,

“姑娘,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她将烛台放置在案前,玫瑰与百合交织的芬芳弥漫在四周,

“姑娘每日临睡时,都让我点上这人间芳菲。看姑娘的样子,又在思念家人了吧。“

“是啊,世人只知这'人间芳菲'是香粉的一种,却不知它蕴含的思乡念故。“

“姑娘不愧是北平城出来的人,就是见多识广。要不然,人人都爱来芳菲阁找姑娘帮忙呢。“

五姑娘哑然失笑,内心的惆怅也被牵动,她轻抚着烛台,浅浅低吟,“爹,娘,你们是否还活着…”

此时秋凉的夜色再度弥漫在萧索与落寞的月光之下,感受着上天可见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