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你个龟孙子!快给老子下车!”
江荻果断开门下车,站在一旁:“余叔叔。”
余德平伸出手,指了指她,半晌也只是摇了摇头:“你还真敢坐。”
躲在驾驶座上的龟孙子不敢下车,他只好撸了撸袖子,亲自过去将他拖了出来。余鹄站定了,耷拉着个脑袋,只听他老子在他头顶上方吐沫横飞:“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还未成年,无照驾驶违法的!你不要命了是吧,你不想活,还拖着人家江荻,胆儿这么肥,你怎么不去飞跃黄河啊!”
他蓦地扬起脑袋:“我可以吗?”
余德平气得话都不利落了,又训了一会,这才猫腰去车里拔钥匙,再把车门摔得砰砰响,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风扫过来,然后走到江荻身边,温言嘱咐:“江荻,你看好他,可别让他闯祸了。”
余鹄抄着手,慢慢地朝着路旁走,江荻也将手揣进帽衫口袋里,垂着头,踢着脚边的一粒石子。
突然,前方的人站定了,回过头来:“我爸说的对,你是怎么敢上来的?”
江荻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是你说很好玩的。”
余鹄张口结舌:“你不怕死啊?”
“你应该没能力让我死。”
余鹄突然喉咙一滚,咽了口口水下去,原本他还有一点被她无条件信任的感动,此时尽数消散,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呐。
大院旁的巷口放着一座被废弃的水泥搅拌机,绿色的机身被泥糊住了,灰白灰白的,更像是一只蜗牛的壳。他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坐在了搅拌机的顶上。江荻还站在下面,望着搅拌机里的空间,若有所思的。
“上来吗?”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去。
江荻抓住了他的指尖,费了一点力气,这才坐到了他的身边。
余鹄望着这条梨花街,看着车辆卷起的尘土,突然说:“我想当个赛车手。”
她看着他。
“对,我一定要当个赛车手!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兜风!”
他信誓旦旦,拳头握在胸前,风中已经有了躁动,这个城市的春天显然就快要过去了。江荻望着他的眼睛,那里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是卷动的风,是翻转的星云,是汹涌的浪,是熊熊的火焰。
她突然有点呆住了。
良久,视线里,余鹄的脸朝着她靠了过来,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她没有动,并没有任何逃避,只是认真地观察着面前那张脸。
从三岁那年,跟随着父母搬到这座职工大院,她和余鹄便成了对街的邻居。他的样子早就熟记于心了,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依然是那张略有些娃娃脸的面庞,眉毛浓黑,眼睛很亮,皮肤特别白,小时候照艺术照的时候,涂上口红特别像个小女孩。她看到了他眉尾的那一道伤疤,是被小伙伴拿小石子砸的,她清楚地记得他鬼哭狼嚎的样子,躺在小诊所里被缝针时,他将一整个枕头都哭湿了。
从小,他就是又皮又怂的愣头青。
“余鹄,”她张了张口,“你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余鹄的手刚好落在她耳边,她的头发上沾了几颗苍耳,应该是在搅拌机下的那片灌木丛里沾上的。他轻轻地拽了一颗下来,顺手沾在自己的裤子上,然后又去拽另一颗,嘴里里却丝毫不肯吃亏:“你这意思,我以前很糟糕?”
江荻一动不动地让他去摘苍耳,他的手滑过她的脸庞,热热的。
他将那枚苍耳沾在了她的袖口上,一边拍手,一边纳闷:“这玩意儿又刺儿又黏人,有点儿意思。”
江荻低头看了看,将袖口上的苍耳小心拽了下来,放在了掌心中。
是刺,握紧了就疼得慌。
至于黏人?她眯起眼,看到了余鹄的裤子上,沾满了一堆绿色的小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