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荻练了两个月的立定跳远和短跑，因为非典的影响，自上而下一道诏令，体育测试取消了。
除此之外，所有中考的考生都留在了本校考试。
按照名次分考场，江荻坐在了第一考场的第一个位置，临着窗，扭头就可以看见窗外正盛放的合欢花，嫣红色的，花蕊一缕一缕，仿佛丝绒，红缨绽绽。
江荻做完英语试卷，将笔盖合上，一一塞进笔袋中。试卷平展着，她检查了一遍，便将试卷反过来，两只胳膊往上一趴，枕着头，侧头看窗外摇曳的合欢。头顶上的电扇吱呀吱呀转着，风都带着热浪，她有些困，干脆合上眼睛，耳朵里全是下笔刷刷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座椅拖移的刺耳声响。
要是带耳机就好了。
突然有人叩响她的桌角，咚咚咚。
她直起身来，看到监考老师两指推了一下镜框，弯下腰凑近她：“中考还敢睡觉，回去跟你爸告状。”
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剩四十分钟，她拿起试卷，交卷了。
余鹄的考场在走廊尽头，她拎着书包走过去，刚到楼梯口的位置，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旁边教室里冲了出来。两人目光对上，大眼瞪起小眼。
“你也提前交卷了？”余鹄问。
这不是废话吗？
“你做完了？”
江荻挑眉：“你没做完？”
“嗨，作文没写，选择题十分钟就搞定了。”
江荻勾了勾嘴角，果然。
还未结束考试的校园里安安静静的，两人并肩朝着校门外走。余鹄两腿跨在山地车上，脚撑着地，前后来回着滑行走。蝉鸣不断，一丝丝的风都难有，余鹄热得浑身烦躁，随手拍了拍车后座：“走，带你去买冰棍儿吃。”
江荻将背后的书包卸了下来，衬衫全被汗浸湿了，黏在了身上，她背过手去将衣服撩了撩，然后抱着书包坐上了后座。
山地车奋力向前飞驰而去。
终于，起风了。
十分钟后，余鹄刹住车，嘴里叼着一根雪人雪糕，拧着脑袋，看路边上的一家修车店。江荻没拦住，他已经调转方向，将山地车停在了店门外。
店里看起来更热，江荻驻足在门外：“我在外面等你吧。”
“好，我看看就出来。”
江荻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门外，大敞的门还串点风，她放下书包，开始撕刚刚余鹄给她买的雪糕包装袋。今天考试不需要穿校服，她穿的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胸口的小口袋上绣了一只小蜜蜂，下身穿了条百褶裙，长度刚好在膝盖上面。马扎有点矮，为了防止走光，她两只腿交叠着平伸向前方，愈加显得一双腿细直修长。
马路上吵吵扰扰的，她垂下眸，专心吃着那根雪糕。
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沾了灰的皮鞋。
那双皮鞋走进了修车店，停了两秒，又倒退着走了回来，停在了江荻的面前。
她纹丝不动，依旧慢条斯理地将雪糕吃完，然后将小木棍子重新塞回包装袋中，对折着将塑料袋给折成小小的一条。
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不上学呢？放暑假了？”
手腕上的表震动了一下，是她定好的报时提醒，她顺手关掉，与此同时，她迅速地曲回腿，将书包压在膝盖上，头也没抬，对来人说：“让开，我扔垃圾。”
男人哟了一下，慢腾腾地挪了下位置，江荻对准门另一边的垃圾桶，将包装纸准确地投掷进去。
“小丫头，准头不错嘛。”
她站起身来，将书包背到身上，转身想略过他去找余鹄。
突然一个大力从背后拉扯住她的书包。
“松手！不然我报警了啊！”她蓦地回身，笔直笔直地站着，双眸冷淡，扫视着那张男人的脸。眯缝眼，鹰钩鼻，头发油腻，不知几天未洗，上身一件花衬衫，下面一条破旧的牛仔裤，皮鞋沾灰，厚厚一层。她眉头一拧，迫不及待移开视线，抓紧书包带，走进修车店里。
扫了一圈，余鹄不在视线范围内，她走到前台，向老板娘打听。
余鹄在维修间里蹭满了一身机油，洗了手，扯了条毛巾，边擦边朝着她走来。他热得脱掉了衬衫系在腰上，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露出少年纤细却并不瘦弱的手臂，肱二头肌不算发达，但是肌肉是长条长条的，很顺眼。
在这样的背景衬托下，江荻觉得，余鹄已经不算是个小男孩了。
“走吧。”她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余鹄接了过来，拧开瓶盖，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水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顺着脖子滑向了背心里层。随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的同时，江荻忍不住也咽了口口水。
傻鸟。
她转过身，率先朝外走去。
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卧槽……”
她脚后跟一旋，又转了回去。
“我包呢？”傻鸟少年一手捉着矿泉水瓶，一手猛搔着头发，满脸都是茫然。
江荻四处看了一圈：“你好好想想。”
“啊！我扔在外面。”
余鹄随手又将矿泉水塞到她怀里，匆匆跑到外间去找。此时，外间的举升机正在将一辆车缓缓吊起，余鹄疾步过去，抬头看着那辆车，又扭头看向旁边，先前停在旁边的一辆车不见了。
“我就放在旁边那辆车上……”他又搔起头发。
江荻走回到门口的位置，朝这边看了一会，说道：“云AK5L12，黑色桑塔纳。”
余鹄哑然回首。
“旁边那辆车的车牌号。”
那辆黑色桑塔纳并没有被开走，只是被维修小工停到了一旁的车位上，然而引擎盖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别提什么书包了。余鹄正想去前台问问，负责这辆车的小哥是谁，江荻已经拉住他，目光投向一边正翘脚抽烟的年轻男子。那人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印象太深了。
听到两人的问话，小哥说他以为书包是这辆车车主的，所以修好车之后，随手就把书包扔进了车子里。他手里还有钥匙，说完话便掐灭烟，领着两人去了。
车门打开，小哥猫着腰在里面翻了一圈，书包没有踪迹。
“怎么回事儿？我明明丢进去了？”小哥也摸不清头脑了。
江荻挤过去，一探身，爬进了副驾驶座上，在抽屉里掏出一张行驶证出来。她翻开一看，脸色沉了下去。
“这个人呢？”她将那张照片指给小哥看。
“车丢这里就走了呀，小老板都忙，哪有时间在这等着，过一会儿应该会来取车吧。”
江荻低头又看了看那张照片，眯缝眼，鹰钩鼻，明明刚才出现在门外的。
她随手将那张行驶证扔回车厢里，拍了拍手，有点儿嫌弃似的：“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