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鹄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江荻,但幸好,没有她的色相干扰,他更能专注到正经事上。白天练车,晚上复习,最后一周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一周后,他揉着睁不开的眼睛,打着哈欠出了门。
门外,江枫正好推着那辆凤凰自行车出来,身后跟着江荻,两人视线才对上,她就一个白眼移开了目光。
余鹄匆忙跨上山地车,朝着他们追去:“江荻你等等我——”
入学前的考试安排是随机打乱的,余鹄和江荻不在一个考场,他也没背包,只揣了几支笔在口袋里,兜着手找到自己的位置,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又默默背诵了几遍从作文大选里挑出的优美字句,争取在作文上能挣点分数。
所有的科目都安排在同一天考完,余鹄自我感觉良好,因此心情也不错,哼着小曲儿摸到江荻的考场,蹲在教室外的台阶上等她。来来往往的都是这一届高一的新生,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大家年纪都差不多,身高却有差距,有的男生还是挺矮的,有的女生倒出落得挺不错。
一双穿着白球鞋的腿立在眼前,江荻的声音居高而下:“有看中的吗?”
他仰着头,咧起嘴来:“都没你好看。”
“哼。”江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背。
余鹄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之间的微妙变化,不由嘚瑟地追上去:“我好像考得还挺好的。”
“那不错。”
“都是你的功劳。”
江荻:“呵。”
从车库里推出自己的山地车出来,江荻已经走出老远了,虽然没有特意等自己,但她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余鹄一阵小跑跟过去,微微低头,视线正好对上了她小巧的耳朵,白嫩白嫩的,像一朵小蘑菇。
他心旌神摇了几秒,赶紧收回深思:“喂,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吧?”
江荻警惕起来:“哪里?”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去你就知道了,上车!”
车子向前驶出之际,江荻突然想到什么,大喊:“我不要看你开车!”
千算万算,算漏了余鹄的狡猾,他的确没有带她去什么俱乐部赛车场,但是却带她来到了晚场的游乐园。他将山地车扔在门口的保安处,然后拖着江荻往里一阵狂奔。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时间,园区里还有很多留恋暑期尾巴的学生,还有约会的小情侣,男孩搂着女孩,女孩子抓着氢气球,脸上洋溢着幸福。
江荻看了一下周围的几项游乐设施,扭头想要走。
“来都来了,玩一会儿吧。”余鹄对着海盗船跃跃欲试。
江荻一想到那种反复失重的感觉就恶心,更恶心的是这种感觉又不断地在脑子里反复,她匆匆逃到一旁的长椅上,努力地平复着自己。
其实她对游乐场并没有太好的记忆,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繁忙,他们很少会带她来这种地方。偶有一次,还是因为丁丽萍要带余鹄去,两家一起结伴去了省城的游乐场,余鹄玩得忘乎所以,她却盯着一个女孩手中的洋娃娃出了神。那时候蒋冰玉几乎没有给她买过一个洋娃娃,好像因为她从小就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和超强的意志力,从而让她忘记了她其实还是一个很渴望柔软和温暖的小女孩。就在那天,她突然表达出了自己的渴望,我想要一个洋娃娃。
那天,是丁丽萍抢着要给她买,蒋冰玉几番婉拒都没成功,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如果你能有什么大的进步,妈妈就给你奖励一个洋娃娃好吗?”
她光顾着高兴了,却忘记了自己的成绩已经足够优秀,谈不上什么进步空间了。
余鹄给她出了点子,让她故意考差一点,下一次再考好一点,这就是进步了。她就不该听信他的馊主意,考差的那天,蒋冰玉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因为这是极小的概率,她隐忍未发。当下一次她重新带着双百的成绩回来,蒋冰玉也并没有感觉到高兴,因为这已经是稀疏平常的事了。
她提起了那个洋娃娃。
蒋冰玉恍然回忆起来,终于在第二天给她带回来一个。
那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一个洋娃娃,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脸上还有雀斑。可是这个洋娃娃并没有给她带来预期的开心,她争取过了,也成功赢得了,但,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好像渐渐就习惯了这样,没有什么想要去争取的了,因为没什么乐趣。
按部就班就足够满足父母的期望了。
她盯着从面前路过的一个小女孩,她的嘴巴上糊满了冰淇淋,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小熊公仔,她笑得很开怀,她搂着她的妈妈,亲昵又幸福。
她几乎就没有挽过蒋冰玉,因为她不喜欢。
江枫一直跟别人说,说她跟妈妈很像,非常上进,非常优秀,不管什么样的艰难环境,都依然可以保持自我,争取上游。就像当年妈妈还怀着她的时候,也依然披星戴月,奋战在岗位前线,还抽空积极进修,直到最后的生产。对江枫来说,蒋冰玉是她的骄傲,江荻也是,她们是一样的人。
但江荻知道,其实不一样,她只是习惯了,并且接纳了,所以才这样盲目地继续走罢了。
可是在一定程度上,她又像极了蒋冰玉,不善去表达,也不会去表达,她知道蒋冰玉爱她,但她不会爱。
她叹息一声,将目光从那个小女孩身边移开。
身边的余鹄正凝望着她,他也回忆起来她玩海盗船时吐了一斤的光荣事迹,最后他托着腮帮子,目光凄凄地说:“要不,我们换个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