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着月色,踏雪而归。
手机在兜里嗡嗡震着,她碍于戴着厚厚的手套,所以一直懒得去接。直到手机震了又震,最后偃旗息鼓,她才不得已拔了手套,划开屏幕。映入眼帘的是钟水晶发来的信息,一串表情加文字的“Happy new year!”,她笑了下,顺手滑上去,回拨了徐斐的电话。
“新年快乐。”那头响起徐斐懒洋洋的声音。
她依稀听到了那头的欢笑声,觥筹交错,很是热闹,与这里的山间林涛全然不同。她微蹙眉,问:“还没打烊?”
徐斐扭头看了看酒馆里那一桌年轻人,伸手按住了眉心:“没呢,一桌零零后,不回家团圆,聚在这喝大酒吹牛皮。”
“你年轻时不这样?”她哂笑。
“得,说正经的,你快回来吧,你那个房客要上天了,机票我帮你定过了,等会就把航班信息发过去。”
徐斐做事向来这样,说一不二,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她掐了电话,很快收到信息,她只瞄了一眼,顿住了。航班就在翌日清晨,时间只够她打包行李,而不够她进行一场告别……
她站在家门口,望着堆积到台阶上的雪,怔怔地,恍惚了。
她不知道在等什么,仿佛在等下一秒,一个毡帽盖上来,或者是一双手,替她拂去脸上的落雪。
飞机划过波涛起伏的林场,从茫茫的雪白上一纵而上,直上云霄。云层上的艳阳金光灿灿,与云下的北国,似乎已然两个世界。
她落地机场。
徐斐开着二手买来的宝马来接她,直接带她去了出租的民宿。
那年,父亲去世,体恤金给了不少,再加上老家拆迁,她妈一番买入卖出,给折腾出好几趟房子。后来等她留学回来,就把这些房子交给她处置了,自个儿忙着夕阳红模特队,倒也不寂寞空虚。江荻更是懒,聘了徐斐来当代理,全权负责这些租赁事宜。
在和房客大战三百回合之后,江荻从阳台抽烟回来,拉住了徐斐:“退给他吧,我头疼。”
徐斐想再说些什么,看到她面色不好,只得作罢。
两人从房子里出来,等着电梯,徐斐伸手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揉了两下:“累了?”
她微微侧头,将脑袋搁在了他肩上。
“也不知道你瞎跑些什么,管用吗?隐居?想得真美,你怎么不去出家当个尼姑。”
电梯来了,他揽住她进去。
江荻把头摆正了:“我真想过。”
徐斐对着她眯了眯眼,想揍,没舍得。
“大东北山里好玩吗?”
江荻盯着跳动的数字,半天没吭声。她走的时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只给哑叔哑婆家门底下塞了个条子,这个点了,他们应该是看见了。那,余鹄应该也是知道了。她不知道他找没找自己,号码她给拉黑名单了,在上飞机的那一刻,她果断地做了这个决定。
这一趟避世之旅,算是失败了。那些不必要的人,还是尽快清出脑海才是。
虽然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电梯一路下行,两人朝着车位走去,徐斐问:“我送你回去?”
江荻站在车旁,朝他伸出手:“钥匙?”
徐斐以为她问的是托管在他这里的家门钥匙,刚递过去,又听她补了句:“车钥匙。”
他霍然扬眉:“你想干嘛?”
“我自己开回去。”
“不行!”
江荻不说话了,眼波淡淡地盯着他。
徐斐咬了咬后槽牙,把一番话又强行憋了回去,最后只好把车钥匙交出去:“你慢点儿,一定一定听我的话。”
江荻一脚油门,车子飞驰而出,徐斐被车尾气喷一脸,直偏过头去打喷嚏,待回首,早不见宝马的车屁股。
车子驶入高架,工作日的正午时分,路况畅通无阻,她摸着方向盘,感受着马达的轰鸣。她的速度不快,她向来是守法的公民,何况答应了徐斐要慢点儿的。可是,那熟悉的触感和速度,却渐渐盘旋升起,她瞄了一眼转速表,感觉手和脚都有一点痒。
徐斐从来不让她开车,一开始说她没有驾照,后来她考了驾照回来,他又说她车技太差,再后来她玩了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这才让他闭上了嘴。她其实挺喜欢开车的,因为当她专注于速度的时候,大脑里干干净净,毫无杂念。
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刻,当她握住方向盘的时候,有个声音一直在喊:“你等等我——江荻——”
不是骑着自行车的吗?
到底是两个轮的还是四个轮的?
她的头又痛了。
明明她的记忆如此强大,可为何却有一些事情模模糊糊的,像团迷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