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内,穆凌看着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还是有些晃神。
自打这些叔伯们叛乱以来,她也算参与过几次指挥,初期略显成效,可后来越打越废。
穆凌扪心自问,自己在修炼、战略指挥、物资调度,甚至是思想动员,都已做了最大程度的努力,
可仍是不敌,
为何?
找问题,想办法,就是解决不了,
奈何?
纵使大平原一对一冲锋,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帝军也依然不占优势,败给了那群刚拉起来,军事素养极差的新兵,还是伤亡惨重,落荒而逃地回到京都,
又,该当如何?
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一个都不知道,
呵……或许她知道。
若非父皇当初选择了她,
大周,亦不会有如今之乱局。
至少表面上不会。
先皇并无子嗣,虽然明面上不说,但背地里早就将穆凌视作接班人培养。
而穆凌虽天赋出众,却也从没想过做这天下的第一位女皇。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满朝文武都要她嫁去晋国,与那晋国年仅十岁的太子成亲。想拒绝,想要彻底改变自己成为政治商品的命运,就只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就只能,成为掌权者。
于是,她被自己的父皇安排着流落民间,在一场巨大的骗局中尝过了人间疾苦,刻苦修炼,泯灭心性,与朝中扶持势力,学习那称孤道寡的帝王权术……
结果还没等她准备好,父皇就突然病逝,临走前,还下诏带走了她的母妃,依例陪葬。
感情,
对个乱世中的君王来说,全无用处;
可即便她抛却了七情六欲,
竟也于这乱世之中,全无用处。
直到……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神勇,洪福齐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周围军民的齐声跪拜,战火纷飞,烟雾缭绕,
曾经都想置她于死地的叛军,流下这满地的鲜血;
方才还扬言要活捉她的穆治,也早已跪倒在她的脚边。
赢了,
就这样赢了?
昔日那不可一世的叛军,今日怎就都成了纸糊的一般?
中山郡王,呵,她的皇叔。
记着,也不是个傻的,
怎能她一往哪边跑,他就死命地往哪边追?
上赶着进陷阱,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还有那个乐毅,昨日才拿到的御林卫全军兵权,今日便有如此的调度与指挥?
迅速斩下班奉头颅,并依托这基本上没有瑕疵的防御,将两倍于己的敌人打得屁滚尿流……
她以前,究竟是埋没了何等大才?
听着周围无尽的欢呼,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便是这大周,当之无愧的皇。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一直以来的坚持与努力,也全都没有白费。
“陛下圣安,”乐毅此时走到她跟前,一脸的惭愧,“属下无能,不仅造成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损失,还放跑了大量敌军。若其卷土重来,恐怕……辜负陛下此前圣明之谋划,请,陛下治罪!”
“……”
穆凌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人的眼界格局,难免不同。
瞧瞧,自己觉得是大胜,可人家呢,自责起来了还。
‘唉,是啊,还是一点都没赢,输得,特别彻底。’
她于心中长叹,再看了看周围,拥护爱戴自己的百姓,全然不见了喜色。
乐毅的话让她明白,
眼前这景象,根本就不是在冲她,
而是,那个恶魔般的男人……
“陛下,趁此时叛军尚未反应,关闭城门,打开结界,据城死守,等待各路勤王部队的到来,方能保洛都无虞。”
乐毅再次说道。
“……”
穆凌依然没有说话。这让乐毅显得更为焦急,
“十万火急啊陛下!我们已经撑不住了,恳请陛下早做定夺!”
“……”
穆凌沉默。
定夺,
她能怎么定夺?
现在关城门就等于是前功尽弃。
到时世家的军队参战,她还是盖不住他们的风头。
一旦盖不住,就不得不同意世家军队入城防卫,
如此,她又能剩下多少的话语权?
所以为了大局考虑,这城门不但不能关,还必须要打得叛军再无还手之力!
特喵的,
又在痴人说梦了……
穆凌现在实力尚未恢复,任对面派哪个将领来,她都最多只能是险胜。
而如果女皇受了重伤败阵,那么这所有的坚持,亦将白费。
到时叛军入城,一切都晚了,还谈什么大局?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些选全都要的,又有几人具备足够的资格与实力?
‘呵,到头来,还是得靠他吗?’
穆凌望着远处浮动的叛军,若有所思。
其实沈恒这个人吧,
也不算太抠门。
这不,在她之前穿的衣服里,就被他塞进了一本秘籍——《九天雷法》。
此功法亦是穆家的祖传绝学,其中法门,穆凌早已经烂熟于心,但沈恒给的这本,竟是更为的完整详细,简单易懂。
之前能打败俞庆,便少不了这秘籍的功劳。
而且更为可气的是,这上面所有的字都是手写,连墨迹都尚未干透,就好像沈恒一时兴起,有感而发的一样。
才华如此,真是可恶……
她本来并不想用,可思前想后,这毕竟是她老穆家的东西,就算是沈恒做了补充、精炼、修改、批注,甚至于是脱胎换骨……
但根儿上还算她的,对吧?
嗯,对。
所以穆凌在圣殿内修养时,便极不情愿地将之通读了一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不光解决了多年来无人为她解决的困惑,甚至还领略到了新的风景。
九天雷法,
其实有一个最强的招式。
以自身精血祭天雷,损寿元以强修为。
穆凌老祖宗都没想到的办法,沈恒想到了,而且还十分的可行。
为今之计,
若想再与这命运抗争抗争,也就只有如此了。
固守待援,是等着受世家摆布,
而向沈恒妥协,又只能是受圣殿摆布,
还不如拼了!
听城外号角声再起,她慨然持剑,迈步走出!
三尺青锋被她插在地上,右手并作剑指,划过那道利刃锋芒。
很快,她那白嫩修长的手指上,亦染成了明红颜色。
雷法势起,九天雷动,
一阵阵强风骤然而起,舞起那青丝战袍,
穆凌整个人,逐渐被笼罩在湛蓝色的光芒之中,并逐渐地,将其内敛于心。
随后,她抬起手指,以自己之鲜血,于空中书写出一连串从未有人见过的符文。
那符文自行排列,浮动,仿佛是被赐予了生命,凝聚,消散,最终化作白光而去。
霎时间,
天地色变,万云捭阖,
轰鸣响彻的雷声传至每个人的耳边,不时有道道雷光直冲地表,
震碎焦土,溅起火光。
成功了!
按沈恒说的那样,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她的身体,仿佛正在与那天道法则同化!
10级,
20级,
30级,
40级!
……
虽然表面上旁人可能察觉不出什么,可穆凌此时早已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等级,正在不断增加!
她仿佛到了个全新的维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呼吸间便可掌控三千雷落,简直,就如那神明一样!
而这时,亦有无数异常的灵力涌来,
丝丝缕缕,融汇四肢百骸。
她猛地一怔,
为何这灵力,感觉会如此的熟悉?
像是那晨间的甘露,又像是个裹了片糖衣的蜜饯,
香甜爽口,软嫩爽滑,直教人通体舒畅,
简直就好像,在哪里近身感受过似的……
总之归结就是简单四字:
欲罢,不能。
此等与天道法则同化的秘法,世上已无人知晓。
纵使穆凌实力暴涨,赫然突破至仙王级实力,可在众人的认知中,她甚至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是渐渐变得衰弱,变得完全不具备威慑能力。
此时,
只有那不时接天连地的惊雷,令人们觉得很是诧异。
“快看呐!女皇陛下她,舞起了这滔滔天雷!”
洛都城中,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之后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穆凌的这句话早已被人传开,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万千文人,甚至是普通民众的脑子里。
他们都坚信,只要有陛下在,
大周永不亡,
社稷永不倒,
他们脚下站立着的这片土地,这个国家,
定会再现往日之辉煌!
而在城外,
“霍~打这么大雷那老头还搁上面呢?也不怕被劈死。”
“嘟囔什么呢,雷声这么大,俺啥也听不见了。哎,战鼓响了没啊,咱上不上?”
“呦,老兄,您还真是个实诚人儿,不等咱那边的友军先动,咱走得了么?”
“也是……啊不对!他娘的快跟上,咱已经有好几个伍长阵亡了!”
……
轰隆隆!
雷声愈来愈大,直至砸在了出战将士的脚边,砸在了他们的头盖骨。
声音响彻,震得人脑袋发昏。
纵使主帅们磨磨蹭蹭,可亦有不少人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懵懵懂懂地撞了上去。
这一来二去,
更大规模的总攻,就开始了。
夏炳应身处高台,抚额愁坐。
杯中酒已空,外面的雷声也吵得他头疼,听下边的人说,叛军已经发起了总攻,
总攻……
三十万人,打个不设防的城池,
无脑冲锋就行了,对吧?
指定能赢,对吧?
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对吧?
按照专业角度来讲,是的,就算城门不开,拿头撞,都能给撞开了。
而这涛涛的天雷,只能是他们胜利的战鼓!
大周女人乱权,天公都看不下去了!
这伙叛军,还有什么理由不赢?
哈哈,事实证明,还是有的……
朝歌王穆章处,
“报!大王,奇了怪了,天上那雷,老往我们的将士身上劈啊!”
汝南王穆时处,
“报告大王!天上这雷来得突然,是否让将士们先撤回来?”
穆时当即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撤个屁!没看见穆章的兵还在冲吗?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难道全都让给别人吗?啊?!”
“可,可是我军损失惨重啊。”
“啊!啊,反了!反了!”
拔剑出鞘,当场赐死!
穆时两只眼睛充满血丝,以剑指天大叫道:
“人!只有做了亏心事才怕被雷劈!吾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这天!所以,天定不负我!再敢言退贻误战机者,杀,无,……”
轰!
“赦”字还未说出口,天上便有一道惊雷划落,
汝南王全军指挥处,
灭。
此后局势,可想而知。
等到叛军举步维艰的消息传来时,夏炳应已变得生无可恋,陷入了沉思。
只有从旁侍奉的一小卒,犹豫再三,怯声说道:
“夏老,战事……不必担心,会有办法的。要不这酒,我还是给您再热热吧。”
听到这话,夏炳应便看了看那酒,缓缓地将手背,贴在了壶壁之上,
随即暴怒!
“啊!tui~!废物!全他妈是废物!”
总攻前热的酒,到现在都还是温的!
酒没凉,特么的人全凉了?
还打个嘚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