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融,纷飞的鹅毛大雪渐渐停了下来,琉璃瓦屋檐上的脊兽,变成了一个个小雪人,煞是可爱。
李冕回到这个世道已经从寒冬腊月,来到了冬雪消融时节。
他站在窗棂前,窗外是几株腊梅,早晨开了几朵,清香扑鼻,令人耳目一新。
“可惜没有笙箫管弦的丝竹声。”
李冕放下了手里的漆帚,结束了今日的手书。
雉奴托着小脸坐在一旁瓷墩上,目光始终不离漆帚:“姑爷练习书法好奇怪哦,别人都是用圆头细毫毛笔,从来没见过谁用姑爷这种扁头毛笔,好有趣。”
她嘴上说的奇怪,却感觉姑爷写出来的字迹挺好看,行笔只折不转,很像碑学的字体,带着金石趣。
“游戏之作罢了,小雉奴觉得有趣,这字已经练成一半了。”
李冕练习书法只是觉得这种字体颇为有趣罢了,随意把墨迹没干的蜡笺宣纸扔在窗棂前,走出了书房,前往了繁华熙攘的金水河。
金水河河畔,游船如织,廊院林立。
负笈游学的学子们来到京城,坐在廊院茶室里要来一壶桑菊茶,只是坐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一趟不辞辛苦的负笈游学就没白来。
悠闲逛了几天。
雉奴突然愁眉苦脸的坐在次间里,不肯出来了,从绣囊里拿出平时爱吃的蜜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无精打采,耷拉着小脑袋瓜。
李冕看着这一幕颇为有趣,难得见到雉奴这副样子:“每个月那几天来了?”
白糖难寻,红糖多的是。
李冕提着松花釉茶壶去了一趟灶房,泡了一壶红糖茶,给她送了过去。
却透过镂空的红木花格隔断,瞧见小厨数格妆奁上,摆放了一堆账本。
雉奴翻开一卷账本,叫苦道:“厚厚一本,结算完这些账本,眼睛都要熬瞎啦。奴婢这几天不能陪着姑爷了,姑爷不如叫红桥一起出门,额...也不行,红桥手里的账本比奴婢还多呐。”
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文皮钱,或是七百文黄钱。
银子耐用,不会出现吃顿饭上百两银子的情况,京城店铺里的伙计,一个月不过几钱银子的月钱。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花销不会超过十两银子,怎会有一大堆账本。
李冕拿起一卷账本,翻开了两眼,写着内承运库贮缎匹百二十一,金花银百六十四等等数额。
李冕明白了,却又更奇怪了。
这些账本记录着宫里的内府十库账目,属于宫内库藏,应该是由太监掌管,怎么落在了雉奴手里。
雉奴嘴上叫苦,手里的动作不慢,认真记录着账本。
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写了没两页,又开始叫苦不迭了:“姑爷是个解元公,一肚子学问,有没有瞬间就把账本结算完的记账方法?公主教给奴婢的记账方法好麻烦啦。”
瞬间结算完?
这与书本垫在脑袋下睡觉,试图一觉醒来瞬间熟记所有知识没什么区别,都是在做黄粱美梦。
李冕有心帮她,翻开了一卷账本查看各种数额。
好在只是用来结算明面上账目的四柱记账法,如果换成县里用来把控地方的三脚账,他就要抓瞎了。
三脚账只是账本就有草账、流水账、底账等三本,还有各种暗语,除了各县的县吏,旁人难能看懂。
四柱记账法简单多了,只有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四项数目。
算清楚旧管和新收,得出开除和见在就行了。
李冕翻看了几本,发现这些账本全是在繁琐冗杂的记录一件事,似乎是有人在刁难雉奴,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刁难长平公主。
脑子里立即出现了各种纷扰的糟心事,作为掮客游走在其中,牟取足够的银利。
“哈...”
李冕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又冒出掮客的惯性想法了,很快就把这些纷杂念头掐灭了,只想着帮她记录完账本,出去闲逛。
“你可以用复式记账法,嗯,也就是龙门账法,把旧管写作进,新收写作缴......”
龙门账法?
雉奴一脸迷糊的望向了李冕,不明白这种记账法是什么意思,咬着湖笔杆子,听姑爷讲解了起来。
李冕抽出一张官青纸,提起湖笔落在官青纸两侧。
分别在左侧写了内承运库,右侧写了金花银。
李冕整理了措辞,尽量用平实的话说出来:“漕运衙门押送的金花银运到内承运库,记作一个进。内承运库供给宫里的各种用度,记作一个缴......总之,进减去缴,要能平衡结余的存减去该。”
说的浅显易懂,又亲自结算了一遍。
雉奴越听眼睛越亮,头疼的账本,简单明了了。
小脸蛋恢复了光彩,使用龙门账法开始结算冗杂的账本,精神头十足。
雉奴埋头写写划划,双环髻脑袋瓜晃来晃去。
青翠步摇珠子,不停抖动。
整整一大堆账本,经过龙门账法的结算。
变成了简练的几页纸。
所用的时间更短了,往常需要几天时间才能结算完。
如今只用了半晌。
雉奴白嫩小手握着几张官青纸,呆住了,很快又欢呼了起来:“姑爷肚子里的墨水好多啊,不像奴婢只有一肚子蜜饯,烦人的账本变成了简简单单几张纸,奴婢这就把姑爷的才学说给公主听。”
李冕伸手拉住雉奴的鹅黄色襦裙,轻轻摇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用传出去。另外,你想一想,如果知道只用半晌结算完了账本,下回就会送来更多的账本,还是没时间出门。”
雉奴陷入了两难,想跟着姑爷出门,也想把龙门账法告诉公主,一时间左右为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