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药无价

早些年,无论是药品还是食品,都出现了很多仿名牌。

比如,金六福和全六福,念慈菴和念慈堂。

商标仅有一字之差,包装也大同小异,所以有时候不仔细看很难区别。

有一天,店里来了个买枇杷膏的顾客,讲价讲到口沫乱飞。

旁边有个顾客也看不下去了:“药无价,药无价呢,怎么买药还讨价还价?”

我接过他手里的药盒仔细一看,原来是仿的念慈菴。

当然,

和农贸大集上的讨价还价一样,来槐玉药房买药的顾客,有时也会讨价还价。

烈虽然买药不讲价,但他每次来买药,都是指名要那种廉价的止痛药。

我就跟他讲:“止痛药长期用会有副作用,有些用久了还伤胃伤肝又伤肾……”

但无论如何劝他也不听,看他一次次甩手离去的身影,我也只能是摇头作罢。

烈在村子里是有名的倔脾气,一旦自己决定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所以有时候难免会跟人争竞一番,但顶多就是脸红着呛几声,不会跟人闹得太僵。

然后就是默不作声,自己该干啥干啥去。

烈的婆娘很瘦弱,说起话来拉着唱腔略显有气无力的样子。

有一次,听说他婆娘跟他闹掰了。

大概是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烈的手粗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就“蹦梨”了。

等到吵完了闹完了,烈也冷静下来了,可总感觉心里有什么不对,就打发儿子秋去找。

于是秋去某地他认为可能的地方找了一趟,回来说没找到。

烈不相信,说秋跟他撒谎,爷俩因这事竟然杠杠起来了。

脾气暴躁的烈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冲着秋狂吼:“不去把你娘找来,你就不是我的种!”

情急之下,秋也拿起一把菜刀防卫,但毕竟是自己的老子,他还是让了烈三分。

哪曾想,烈却不依不饶地动了真格。

“啊……”

一声惨叫过后,左邻右舍都围了过来,只见秋脸色惨白,鲜血已经顺着衣角流到地上。

尽管邻里之间平时有些鸡毛蒜皮的小别扭,但到了关键事上,谁都不会放任这种事不管。

于是,几个长辈七手八脚把秋抬到了车上,并把他送到了医院里。

秋的伤好后就去外地打工了,从此以后,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但是,关于烈的绯闻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不胫而走。

有的说,秋不是他亲生的,也有的说,烈的老婆改嫁了。

但家务事又有谁能说的请呢?无论如何,对这个曾经温暖的家庭来说都是一件不幸的事。

烈这个人虽然脾气有点倔,但他属于那种很勤恳的倔。

他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干活,没有特殊情况从不误工,所以许多人还是比较同情他。

几年过去了,也不见秋回家。

问起来的时候,烈说是秋让他去给自己看门,他不想去。

看起来爷俩还是和好了,但由于彼此误会太深,一时半会还没发走到一起。

又有很长时间不见烈来买止痛药了,我就纳闷,烈怎么不来了呢?

“赶快过来把你烈爷扶下来”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我纳闷的时候,德爷骑着电动三轮子拉着烈来了。

我就更纳闷了,德爷本身身体不好,心脏还按了支架。

平时我跟德爷说话都不敢动静大了,怕惊吓到他,烈能叫德爷把他拉来,看起来身子弱得很。

可是他原先身体好壮好壮的,怎么会呢?

今春天栽树的时候,别人家挖树坑都是雇了挖掘机。

烈愣是用铁锹挖完了,还施了土杂粪,所以他栽的树不仅都活了,还比别人家的长得都好。

所以说,他的突然病重有点让人不解。

我和德爷小心地把烈驾到屋里,就问他怎么了。

只听得烈呜咽呜咽在嗓子眼里说了几句没听清的话。

说话时,他那三颗劣质假牙也在忽闪忽闪地动,就跟要掉下来似的。

于是,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去,他也吃力地用手护住了要掉的假牙说:

“漏风,用手挡着还好点,去,给我拿钙片去,要最好的,多买,多买……”

真是反常啊!

平时他连止痛药都是要最便宜的,怎么突然就想开了要最好的呢?

总之,他的反常举动让人感觉不对劲。

还记得我爷爷病危前的几天,奶奶曾讲过的话:“你爷爷可能不好,开始‘护食’了”。

接下来,德爷的话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

德爷说,烈这几日感觉两腿发凉,木大有知觉。

经盘问这才知道,烈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做“牵引”了。

他也是慕名而去的,但听说诊所这人“很能”,去过的人基本都治好了,屋子里挂满了锦旗。

听到这里,我就招呼烈:

“烈爷,你咋不去正规医院呢?”

“现在医院条件可好了,全天候的暖气开放,还报销老多,花不了几个钱,你可别被那药幌子骗了哈”

烈不以为然:

“别人的都治好了呢,我也是幸亏让他治了,不然早死了”

”原先腿麻的受不了,他给我按了按说是腰间盘突出压迫神经,打自在他那做了“牵引”之后腿不麻了”

“嗨,也是亏了他了,就是从那以后腿发凉,不大听使唤,他给我开了好多药,应该吃吃就好了。”

见他如此说,德爷避开烈的耳目悄悄地跟我说:

“他这个发凉,估计不是好现象”

走的时候,我和德爷再次把烈扶上了三轮子。

于是烈冲我笑笑,但见他原本晦暗的脸上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这难道就是医书上说的假神样的残灯复明?

德爷发动三轮子欲将离去,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德爷……”

还没等我话说出口,德爷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冲着我摆摆手说:

“不碍的,有的是能医生”

烈走以后,我的心里久久难以平静,甚至是有一点自责,怎么就没再劝劝他去医院呢。

又过了大概不足一周的样子,听村子里的人说,烈走了。

走了好几天才被人在屋里发现的,据说还留下了好多钱。

村人都叹息:“嗨,树活了,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