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体香

自从裴三爷殒命后，她就只守了个女儿，也没个儿子，有好几次老太太都想让她另嫁，她哪里肯？哪里能有裴府的荣华富贵？

但自己本是丫鬟出身，没有娘家，没有亲朋，所以，很是盼着女儿能嫁得近一些，以后老了也好有个依傍！

裴伊云心事已了，仍现出一副进退无颜仪之态，老太太更觉得伊云委屈了，怕姑娘身体不适，一番安慰，送回了姑娘闺房。

回去后，她如释重负，这场戏，总算圆满收工了，那个老鸨，还真是不负所托！

她悠然自得地在房间中做着女工，这时，贴身丫鬟送了一封信笺。她展开，上面一行小字：

“贺公子并未有逾矩之行！”

“谁送的？”她放下绣品，淡淡地问道。

“那个烟雨楼的娘子！”

她没有说话，把信笺拿起，放在烛火上，很快，那几行小字变成了灰烬，在空气中飘散。

不过又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她露出轻蔑的笑容。

裴伊月今日本来是要去的，有了裴叶玉，那些个裴家办事的嬷嬷，也不敢太过忽略四姑娘，前一天就通知了的。

可哥哥挡了她，月儿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在那些繁文缛节面前，估计又要三跪九叩，就她那病弱的身子，怕又得加重旧疾了。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青画端了一碗药粥过来，一边扶起她，一边说道：

“小姐，今日府上可出热闹了，五姑娘退婚了！”

伊月愣了数秒，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一天，她早都猜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设到裴妃省亲的大日子，这等恶名，这等影响，怕是日后贺木风都不好再找有门第的姑娘了。

这伊云，做起事情也太狠了些。

她端起药粥，用勺子搅了一下，晶莹的汤汁中放了各样珍贵的药材，枸杞，燕卵，红枣，黄参……

都是沾了裴叶玉的光。

喝在嘴里也是甜甜苦苦的味道。

“小姐，近日可不敢上街了，听说有个邪教，专门抓年轻美貌的姑娘，尤其是带着香气的女子。”

香气？她有些恍惚。

上一世，她身为贵妃，皇上三千宠爱在一身，可她偏偏爱上了另一个人。

一个医术超绝，文武双全的男人。也是那个为了给她接生而义无反顾地赴死的男人。

那时，她恨透了皇上，故意出轨，就是为了让其赐死自己。

“贵妃无德，禁足一月！”

“贵妃无德，禁足三月！”

“贵妃无德，去祖庙静思己过，没有朕允许，不得回宫。”

皇上大肆选秀，她继续故意出轨。

但皇上从来没有赐死她！她的罪，灭九族都是可以的，可他就是不杀他。

她一直以为，他留着她的狗命就是为了折磨她的。

直到一天，她偷偷逃跑了，这个破贵妃，谁爱做谁做，老娘腻了！

“把皇城挖地三尺，这个女人，朕还没有折磨够呢！”他恶狠狠地推下一堆的奏章吼道。

她成功流亡民间，和那个她爱之至死的男人，风花雪月，直到有一天，她的母国出事了，父君被押解至京，生死不明，她不得已，再次去京城。

为了和皇上来个偶遇，她算准了他会在哪些天出宫祭祀，特意在镐京的大街上摆了个摊子，带上面纱，弹琴奏乐。

她的琴技，舞技都是天下无双，很快，那些大街上的人流，行者止步，荷者下担，吵闹着静止，饮食者停箸，纷纷都涌向她这里，直到堵住了京城的大街。

果然，一会儿，旌旗飘飘，銮舆辘辘，宫女侍卫开始走向街道。

果然，她被押到了那个人面前。

“取下面纱。”还是那凌厉的语调。

“民女太丑，怕吓着皇上。”她跪在地上，小声说道。

“爱妃用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见朕吗？”他竟然听出了她。

出宫数载，他竟然还能听出她的声音。

“大王认错人了。”她转身故作离去，既然是要偶遇，如何能出露心机。

下一秒，她如愿以偿地被他抓住，反倒在他怀里。

“这个天下，还有哪个女人有贵妃自带的体香？”

他取下她的面纱，轻轻说道。

再后来，他狠狠地虐待了她，也宠幸了她，三千佳丽，他只唯她一人宠，她记得他当时在龙床上，抱着她的娇躯，看着她一副狐狸精样，说了一句：

“你知道皇上最大的失败是什么吗？”

她沉默。

“就是有了爱情！”

他说那句话时，凌厉的眼睛竟然带着一丝晶莹。

那一刻，她才正式看他第一眼，棱角分明的五官，像用刀刻过一般，皇家美女如云，这个年轻的天子，也帅得一塌糊涂。

除了渣渣的胡子，带了一点颓废的味道。

可她后来还是背叛了他，还是忘不了另一个男人……

“小姐，你怎么哭了？”青画的大嗓门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赶紧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只要小姐不出去，那些邪教难道还会跑到府里抓人？”青画以为把小姐吓住了，忙安慰道。

“我想出去走走。”她放下碗，披了一件风衣，又拿了一把锄头，背了一个布袋。

此时暮春，估计外面又是一层落蕊，她得去给那些零落成尘的残花找一个去处。

“不能去，你的伤还没好呢！”青画青诗都过来阻拦。

“不碍事，躺了几天了，再不活动，就该废了。”她根本不听。

两个丫鬟只能跟了过去。一路伺候着。

她一袭白衣，弱柳扶风般地走到一处繁密的花树下，果然，好多的落花，在灰灰的泥土上，好是凄凉。

她一瓣一瓣地捡起，放到布袋中，一边轻轻咳嗽，一边检拾。

两个丫鬟实在不懂，小姐为何这样，每岁的暮春都伤感垂泪，那些落花，不是正常的反季现象吗？

她们无奈地看着姑娘忙忙碌碌，也帮不上一点的忙。

伊月先用锄头挖一个坑，然后再把那些检拾的落花一片片放入其中，最后再轻轻用土盖住。

一切都是那么娴熟。

”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她泪眼朦胧，须臾，也是虚汗满头了，苍白的琼鼻上也是密密的汗珠了，衣裙也贴在了身上，但她继续在挖土，继续把花瓣填了进去。

她的心，此时，忽然特别想虐一下自己。

“小姐，回去吧，别把身子再累坏了。”

这时，忽然一团黑影，三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两个丫鬟随后醒来，可是，姑娘呢？

姑娘不见了！

她们到处寻找，急的都哭了出来。

“小姐，你在哪？在哪？”青画青诗的哭腔传得好远。

可大家都去了正殿迎接裴妃娘娘，有谁会关心一个病弱无足轻重地裴家养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