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廉价

六一这天早上,我起床后迷迷糊糊地洗漱。出门时,趁着苍松不注意偷偷把两本哆啦A梦的漫画书塞进课本之间,满怀期待地与苍松一同出发去学校。

苍松大我三岁,我早读一年,我四年级苍松六年级,今日是苍松度过最后的儿童节了。

我问苍松:苍松你以后读市里的一中还是三中,当时县里最好的中学就这两所,苍松的成绩一直不错,发挥好的话一定能考上一中。

苍松为了迎接不久后的小考,这些天晚上都没睡好,打着哈欠:考上哪间就去哪间!

苍松漠不关心的样子让我有些崇拜他,有实力的人就是不同,要是苍松能谦虚点我必定很尊敬这个哥哥。

下午放假你打算去哪里玩?

回家看电视,你最好和承欢出去,别在家碍事。

我前行不语,果然,我还是无法喜欢苍松这个家伙,

我们走进三小不约而同地背道而行,清晨的空气清新,这让我的好心情大增。我爬上三楼,微微出汗,我抹干汗好心情依旧。来到教室,谢莉早已在教室静坐,我想不明白谢莉怎么每次都来得比我早!

我走到座位,谢莉微微看我一眼:来了。

我点点头:来了!

我坐下来,从书包里翻出一本漫画书递到谢莉面前:谢莉我有漫画书,你看不看?

谢了!谢莉接过漫画书,撑着脸细细翻阅。

谢莉并不是不看动画片,只是不爱参与讨论,大多数我和承欢聊起漫画时谢莉也在静听。这事我以前也不知道,有一次我带漫画书来学校,谢莉主动让我借给她看才知道。

我把另一本漫画书拿出来,趴在课桌上看,今天是儿童节,小孩子的节日,就算我拿到讲台上看老师们也不会多说。

我沉醉在哆啦A梦里神奇的世界,班上的孩子也逐渐到达教室,我抬头看了看前门,承欢还没来?以往这个时间段承欢早来啦,难道他睡过头了。

算了,我也懒得管承欢,继续看漫画书。

早读课过了,第一节课的预备铃也响了,承欢还没来。

我问谢莉:承欢怎么还没来啊!

谢莉看完她那本漫画书把书递给我,然后把我那本拿去看:大概觉得无聊翘课不来了吧,反正这天翘课老师也不会过于追究。

我想象出承欢在游戏机室玩游戏的模样,一脸气愤地说:承欢太过分了,翘课也不叫上我!

谢莉微微撇了我一眼,无话可说的模样,我对她笑了笑。

笨蛋!谢莉不理我低头看漫画书。

被骂了,可我习惯了,谁骂我都会难过,可谢莉骂我绝不会,我也继续看漫画书。

在第一节课时间过半时,班上的孩子大喊陈老师来了,班上静得一滴水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我不得不佩服陈老师的魅力。

我收好漫画书,谢莉还在看,我劝谢莉收好漫画书才把书放进课桌。我甚是无奈,陈老师对谢莉也很不错,明明都相处快一年了,谢莉还是不喜欢陈老师,我想不明白谢莉到底对陈老师有何成见啊?

陈老师在门外慢慢地走向讲台,走到讲台上,她撑在讲台上低头不语,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陈老师的样子很奇怪,就像做了错事在内疚。

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陈老师微微抬头,面容憔悴,未梳理的长发配合不浅不深的黑眼圈,让我心生不好的预感。

在昨天傍晚,我们班上的易承欢同学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车祸不行身亡。

如果你在广东的小县城里读小学,听说过以前有一个倒霉鬼遇到车祸身亡,那个人可能就是承欢。

承欢,死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这个噩耗不断在我脑海徘徊,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我下意识看了看谢莉,只见谢莉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何尝又不是呢!

陈老师接下来又说了很多话,我陷入承欢已死这个流沙堆无法逃离,陈老师的话我根本听不进去。

陈老师不知何时来走我身边,欲言又止。

苍洋、谢莉,你们跟我来一下。

陈老师对我伸出手,我不由自主地牵着她的手跟着走,谢莉默默站了起来,随我们而去。

班上的孩子都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和谢莉,我不笨,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陈老师又在想什么!班上和承欢感情最好的就是我和谢莉,他们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无非是因为我和谢莉失去一个好朋友,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已经很难过了,求你们不要再用无形的刀子加深我的伤口好吗?

我们来到办公室,这里就我们三个,我空灵地看着陈老师,陈老师跪在我们面前忽然抱住我们。

过了很久,陈老师才带着哭腔说:我知道承欢过世这事你们很难接受,老师也很难过,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们每个人都会走到死亡这个阶段,你们不要太为承欢难过好吗?

我们不说话,还在流沙堆中苦苦挣扎,可我们真能逃脱吗?

陈老师抱住我们说了很多话,我和谢莉一动不动,陈老师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沉溺在承欢已逝的噩耗中。

我接受不了承欢的死,我甚至奢望这只是平时半夜把我吓醒噩梦,这若是噩梦请吓醒我好吗,我甘愿被吓醒,让我在明日与承欢笑谈这个无稽噩梦。

可事实便是事实,无论我如何在心中挣扎、狡辩也无法改变承欢已死的事实。

陈老师反复开导我们,我和谢莉绝望的模样让陈老师得知劝导无用,陈老师默默站起来轻抹眼角的眼泪,挤出一个微笑说:苍洋,谢莉,我知道现在我们说什么你们也听不进,你们先在这里平复一下心情,老师去班上发一下糖果,去去就回。

我们默不出声,陈老师很识趣,在她整洁的办公桌上抱起两袋廉价的糖果,分别把两颗糖果塞进我们手中,便姗姗走出办公室。

陈老师走后,谢莉孤独地站在原地,糖果从看起来无力的手中滑落。谢莉步履蹒跚地走出办公室,谢莉动身时,我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

下楼道时,谢莉磕磕绊绊,我害怕谢莉会不小心跌倒在楼道,真可笑,我摇摇欲坠的样子,又有何资格担心她。在得知承欢去世消息的那刻,我早已被夺取所有力气,若是我现在扶着谢莉,反会落得滚雪球的下场。

走到一楼,谢莉慢慢走向凤凰树,校园各角落已开始摆出各种游戏设施,我依旧默默跟在谢莉身后。

凤凰树下,谢莉坐在树荫下,还是那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而我则像个迷途羔羊,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迷茫。我坐在离谢莉一米外,我和谢莉沉默不语,如溺水般溺在绝望的湖水中挣扎,若是想救另一个人就必须有一个人上岸。

时间过了很久,全校老师发完糖果,下课铃一响,孩子们不断涌进操场,渐渐地操场挤满了孩子,很多孩子经过我身前,他们笑着,玩着,我羡慕着。

一对相似我、承欢、谢莉三人的组合经过谈笑风生地经过我们面前,我迷茫的眼神,绝望且颓废的肢体动作引来他们的目光,他们只是奇怪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我问谢莉:谢莉,我们是不是永远也看不到承欢了?

三人行,必有一人是神经病,也必有我师焉,我以为谢莉会像以往一样为我解答,可我没料到谢莉忽然冲我大吼:不要问我这么蠢的问题,你这个白痴,承欢死了,你永远见不到他了!

我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我就知道,你们说什么永远陪在我身边的话就是骗人的,枉我还相信你们,这样的谎言根本没有可信度,死了倒好,免得蒙在鼓里还偷偷相信这种大话。

谢莉邪魅一笑:对了,你人比较笨,可能不知道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吗?死了的人啊就像江边的死鱼、死猪放在那里会慢慢发臭,然后长出很多恶心的尸蛆在他身体上爬来爬去!

谢莉的声音响亮了半个操场,周围的孩子都涌过来看热闹,若是从前我必定迅速逃离现场,可现在情况不同。谢莉疯了,她居然用死鱼、死猪来形容承欢,在她疯掉的同时惹怒了我,四年,我认识谢莉四年,这是她第一次让我如此愤怒。

我怒吼着:承欢死了,他是我们的好朋友,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谢莉冷笑一声:我有说错吗?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人和死鱼、死猪又有什么区别。

谢莉,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怒瞪谢莉,咬牙切齿地说,那刻我甚至认为我会咬掉自己一颗牙齿。

谢莉不屑地冷笑:谁又在乎,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我也不想和别人有关系有牵连,只是你们擅自把我说是你们的朋友。

谢莉真的疯了,我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

我挤出围观的人堆,离开这个是非地带着悲伤与愤怒独自一人徘徊在校园里,走着走着我忽然很累,我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学校有很多隐匿的好地方,我却选择教室那层的男厕所里,只因为在这里绝对不会碰到谢莉。

这层的男厕所打扫得还算干净,虽然有一些“味道”,但看起来倒挺干净,我坐在一个窗边的挡墙上,恰好能看到操场上戏耍的孩子。

我望着那些身处于欢声笑语中的孩子,又落寂地望着天空,心想:我完了,我最引以为傲的两个朋友一个死了,另一个疯了,我还有什么?

按照我一贯作风,我思不透,便不再想。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在男厕所里待了一个上午,这段期间几乎没人在这里上厕所,厕所里味道虽然不大,毕竟我是正常人,总受不了。每当我受不了厕所的“香味”时,我一想到谢莉说得那些可恨且薄情的话,再也不提起逃离男厕所的欲望。

积累四年的友情就在短短几句话间破灭,在街市上买一袋苹果的时间都比我们结束这段友情的时间要长得多,买苹果还得精挑细选,而感情说断就断,感情这东西果然很廉价!

学校响起放学铃,我走出厕所,回到教室时,从门边偷看谢莉不再,确定谢莉不在,我背着书包赶紧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也不想碰到她。

走出三小,我又变得失魂落魄,回到出租屋,我从一楼上四楼时我害怕不起来,我觉得自己都像个鬼,又何必怕鬼!

我踏进家门时,老妈早已做好丰富的饭菜在饭桌上等我和苍松回来,我装出平时的模样不让老妈看出问题。

苍洋,回来啦?

恩,回来了。我有气无力的样子彻底覆盖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自认演得很好。

先去洗手,菜要等苍松回来才能吃!

好!我把书包放在木沙发上便去洗手。

洗完手,我木纳地坐在饭桌前干等,等不了一会,苍松便回来了。

老妈说:苍松快去洗手吃饭!

知道了!苍松把书包扔在地上匆匆去洗手。

吃饭时,吃了半碗饭便吃不下。

我说饱了,老妈立即看出问题,这么好的菜色,若是平时我必定扫桌,可此时吃半碗饭就吃不下,论谁都看得出我有问题。

老妈关心我:苍洋你怎么了,怎么吃那么少?

我说天气热吃不下,便回房间了。过不了多久,苍松进来问我:你没事吧?

我在床上伸伸懒腰,继续演:我能有什么事,天气热吃不下饭而已。

说完我还特意擦擦额头上的汗。

苍松说:我今天看到你和谢莉吵架,承欢的事我知道了!

我心里一怔,完全说不话来。

良久后,我说:不要让老妈知道。

我觉得自己特犯贱,什么事都留在心中独自承担。

苍松点点头离开房间,我隐约在房间里听到苍松说我在学校和一个不认识的孩子吵起来才没胃口,而老妈也轻易相信了。

听到苍松为我解释的话我很放心,稍微不住意便睡着了,醒来时已接近两点。我走到客厅,苍松在看他喜欢的动画片。

苍松不擅自安慰人,更崇尚实际行动,苍松把遥控器让给我,说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我摇摇头,说想出去走走。

我本无散心之意,只是我不乐意接受苍松看似同情的好意,况且我哪有看电视的心思。

我穿上凉鞋,跺了两下脚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