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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山川说三年前的四月下旬,准确地说是二十二日下午,我在蓝湖大酒店二楼的十二号包间面试应聘者。一共来了十几位,应聘迈克连锁酒店北京分店的管理员。夏冰清是其中一位,她进来时拉着行李箱。我问她为什么拉着箱子?她说只要面试合格可以立即出发。这话把我的胸口狠狠地戳了一下,但也仅仅是戳了几秒钟,我便怀疑这是她的设计。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聪明人,可聪明在这个时代常常又会被误认为耍心机。所以我要验证,问她是不是走到哪里都拉着箱子?她惊得嘴唇微微张开,像被切开的草莓,停了至少两秒钟才说怎么可能呢,人家这是第一次。

面试结束,我划掉了她的名字。我不喜欢明显使用策略的人,尤其是在小事上,因为那些小小的策略常常会误大事。我承认在划掉她名字时心里曾咯噔一下,就像骨折时发出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是良知在作怪,是打压人才后余音绕梁的内疚。为此我坐在包间里久久不忍离去,仿佛需要一点时间来卸掉好不容易才产生的那么一丁点惭愧。

没想到,当应聘者和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后,她又拉着行李箱回来了。她说她回来主要是想听听我的意见,了解自己到底差在哪里,以便今后面试新岗位时吸取教训。但说着说着,我就发现她在跟那些被录取的比,比智慧比相貌比口才,明显不是回来听意见而是示威。我说一个骄傲者是不会录用另一个骄傲者的。不会吧?她忽然脱掉上衣,一屁股坐到我的大腿上。她的身材确实撩人,尤其是坐在一个老婆已经生了二胎的丈夫的大腿上时,以至于我不得不怀疑自己不录用她是因为嫉妒。别的男人也许当场就犯错了,可我却是个即使想犯错也要先拍着脑袋想三天的人。因此,我把她推开了。推开不要紧,关键是伤了她的自尊。她噘嘴跺脚摔笔,用一系列过激的动作迅速弥补自己的心理创伤,最终失望到哭。

有一种女人越哭越娇艳,她就属于这种。她哭得像一朵正在被摧残的鲜花,哭得好像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哭得整个包间都弥漫着美妙的气息。我差点就动心了,但一想到老婆子女,想到家族企业的总资产与净资产,我便把正在膨胀的欲望像捏核桃那样硬生生地给捏碎了。像我这样有一定资产的人,对主动靠近的异性尤其警惕,不得不一次次咬紧牙关拒绝艳遇。夏冰清也不例外,她被我推出了包间……

“停。”冉咚咚打断他。凭多年的训问经验,她知道一旦说话像念讲稿,那假话的比率就会飙升。真话总是慢慢讲,谎言才会跑得急。其实,一开始她就发现他有撒谎,没立刻打断他是想捕捉更多的信息,但听着听着她就发觉他不是在配合调查,而是像享受回忆,享受一种基于真实情感却对事实进行改装过的回忆。虽然她提醒自己忍一忍,可如果再忍就真要被他当傻瓜了。她最讨厌把别人当傻瓜的人,所以果断地叫停。她问你到底把夏冰清推没推出包间?

“推了。”

“可据我们了解,当时你不但没把她推出去,而且还关门跟她在包间里待了三小时。”

“谁说的?”他有点猝不及防。

“你先回答这是不是事实?”

“我把她刚推到门口,她又返回来。她的力气还真不小。”

“美妙的气息是指什么?刚才你说包厢里弥漫着……”

他迟疑一会儿:“只是随口一说,可能有点夸张。”

“你形容她哭得像一朵正在被摧残的鲜花,为什么是正在被摧残?”

“这句表达得不准确,我要求更正,没想到你还死抠字眼。”直到现在他才认真地打量她,仿佛要对她进行重新评估。她迎着他的目光:“我们还了解到夏冰清不是你的唯一,你还有小刘、小尹等等。”

他停顿了许久:“我和夏冰清是订过合同的。”

“合同呢?”

他没马上回答,但他知道不得不回答,只不过在回答前他想再拖一拖,仿佛多拖一秒就能多赢回一点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