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思君

自从柳叶被带走后，这几日柳霜总是魂不守舍，心绪低迷，做什么都没有兴致，原先未收留柳叶的时候，她每日里总能找到无数法子给自己解闷打发时间，这些天却总是格外消沉。

起初琼兰问起时，柳霜告诉了她那白衣女子的事，琼兰一开始难以置信的不断询问，到后来想通了便也接受了，柳叶本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那日琼兰刚听了柳霜的诉说，眼睛瞪大问道：“你还真让她把人带走了，你舍得啊？”

“舍不得……”柳霜苦笑了一下而后接着说：“舍不得还能怎么样，不给啊。他那个姐姐，修为咱们两个加起来还打不过她一个手指头呢。”

“唉，也是啊，人家是龙嘛。”琼兰摇了摇头，也是深感无奈，并且对柳霜没有要任何回礼的行为更为无奈以及恨铁不成钢，本想说她几句，看着柳霜那副样子，又不忍心说她做赔钱的善事了。

这几日她连做饭都没有什么干劲儿，索性便不做了，反正妖精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家里的灶台已经好几日了都没有见过火星子，琼兰则是想吃饭，可看柳霜没有要做的意思，便去山下混个肚肥溜圆，顺带着带点点心和小玩意儿给柳霜解解闷。

柳叶被带走的第一个晚上，柳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柳叶的脸总是在眼前浮现，平日里带着甜甜笑的，挂着几滴泪的，惊喜的，委屈的……还有那天夜里，抱着自己脖子说让她不能不要自己的情景。

黑暗中柳霜借着从窗户映照进来的皎皎月光，看到了不远处柳叶平日睡的那张小床，起初的时候，柳霜想着的是，让他去另一个房间睡。

结果第二日晨起，发现柳叶坐在地上靠着她的床头睡了过去，一问才知道，柳叶粘她紧，不想离开她太远睡觉。

柳霜想起从前雷雨夜时候，柳叶一个人总是怕，他也有些怕黑，不过不像雷雨夜，触角都会探出头来，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捂着小脑袋睡觉。柳霜那时候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煮过他，所以柳叶不像别的龙那样，他的胆子偏小一些。

前几日没有生火做饭，柳霜觉得自己今日也该打起精神，柳叶离开了，一切也都是回到从前，应该和过去一样，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生了火后，柳霜坐在灶台前添着柴火，时不时起身翻搅几下锅中的汤，突然想起，从前自己做饭时，柳叶负责添柴控火，便由此回想起几个月的种种，不由得又发了一会呆，回过神来，柳霜不由得惊叹自己，烧个火也能想起柳叶，不过离开了几日而已，自己对他的他思念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往后可怎么办……

做毕饭后，柳霜独自一人坐在饭桌上发着呆，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吃饭，听着屋外风吹树叶声，从前觉得很寂静悠然，现在倒觉得有了几分孤寂。

她打算等琼兰回来了就去山下划船听戏去，凡人的那些诗词歌赋，话本戏曲怪好玩的，她喜欢那些戏台上的辗转离合，迂回曲折，总觉得那样的桥段，人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真切切感受着七情六欲，人才能有血有肉地活着。

正神思漫游着，突然听到院中有了脚步声，柳霜心中不知为何一动，冒出几分希冀，飞快的起身后，才发现走进来的是拿着草筐的琼兰，柳霜脸上神色由五分欢喜转为十分低沉，她颇感失望的坐了回去。

琼兰看她这副样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把手上的草筐放下，坐在了柳霜身旁，说道：“唉，那个白羽姑娘哪里是把自家蛋接走了，明明就是把你柳霜的一颗心半道上都给劫走了。”

看着柳霜无精打采的模样，再看看一桌素的不能再素的饭菜，一眼望过去全是绿盈盈一片，琼兰突然就没了食欲，她发现今天没在山下就吃饭，反而决定来柳霜这里蹭饭，真的是自己为妖几百年间犯的又一个重大错误。

不由得心想，这是妖精吃的吗？这几盘绿油油的菜，山里兔子见了都要摇头吧。

“我说你至于吗，这人被接走了，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当是收留个孩子，行善积德了，你别难过成这样，真不像你。”琼兰感慨道。

以前她心中的柳霜可是一个十分随缘的竹子精，平日里过日子过得好像人间那些年过花甲的老人一般。如今心情低沉成这样，跟害了相思病的闺阁少女一般。

柳霜拿筷子拨着盘子里的青菜，心不在焉地听着琼兰刚才的话，这几日她总觉得家里空落落的，虽然平日里柳叶的话极少，可是总是喜欢跟人，而且只跟她，总是在自己不远处，柳霜便知道，他就在这个竹屋或是院落里。

他在，柳霜就要时时记挂着关于他的一切，而且就算偶尔柳叶出门和琼兰去一趟山下采买东西，柳霜心里也是知道，他总会回来的，而这次离开，许是再也不回来了。

“你吃饭了吗？”柳霜这才想起询问琼兰。

看着这几盘没什么油水的菜，琼兰宁可吃从山下带的点心垫垫肚子，也不想动一下筷子，便回答道：“吃了吃了。”

“柳霜啊，我买了点肉，晚饭你做肘子好不好？”琼兰拿出草筐里荷叶抱着的肉，还有别的配料和菜蔬，眼中放光。

柳霜随口答应着：“好。”

琼兰看柳霜这几日过分无精打采，本就决定今晚拉着她下山去凑热闹，她今日看到山下四处都在张灯结彩，街上的小贩也比往日多，店铺也都挂着花灯彩绸，琼兰便知又是一个节日来了，这是此地特有的风俗佳节，叫落灯节。

相传几百年前，连着十几个风雨夜，天上下着瓢泼大雨，闪着一道道亮光，雷声阵阵，震耳欲聋。

空中还传着声声龙啸，若不闪电时，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各家各户都在房内放了一盏灯，闭门不出。

农户们都在担心着庄稼会不会因着这几日的大雨遭殃，后来雨连着下了十几日，这一年的收成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反而因为雨水足，这年的收成很好，此地的人便觉得这是吉兆，便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各家各户在门外放上一盏灯，街上也会挂不少花灯，还会放烟花和天灯祈愿。

琼兰一吃过晚饭，便拉了柳霜跟她下山看灯。两个妖精来到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还有形形色色的货物，有不少柳霜没有见过的稀罕物，河边的柳树底下还有不少放河灯的人。

琼兰看着杂耍卖艺的扯着嗓子叫好，到精彩处直接跳脚，柳霜一把把扎在人群中兴奋无比的琼兰拉了出来，教训道：“你就不能跟凡间那些女子学学，看看人家多斯文腼腆。”

柳霜刚说完后，转头就看见在各色花灯中夹着的一个红色花灯，周围还缀着五彩流苏，映得整个花灯灯身五彩缤纷，顿时就来了兴趣，扯了琼兰走过去看。

柳霜看见一个拿着折扇，一身锦衣站在灯下对周围围着一圈人指点说道的人，她以为那是卖花灯的老板，便上前问道：“老板，这个灯怎么卖？”

那人转头看着柳霜，便知她不知道，这个是接诗句的诗灯，解释道：“这个是喜欢诗词歌赋的书生们设计的，为今年一整年写诗的灵思而做，也就是说，姑娘，这个灯，可不是拿来卖的，不过你若是真想要，赢走它便是。”

柳霜：“赢走？怎么赢？作诗吗？”

“不不不，这个是我随口一句诗，你接的住，我若觉得满意，你便随意选一盏灯带走。”

柳霜这才觉得那人果然一副书生派头，那人摇了摇扇子，看着周围悬挂的各色花灯开口道：“绿卷红遮随春去。”

柳霜听了这一句，顿时松了口气，觉得这跟元宵猜灯谜差不多，上下联顺了就行，想了想回答了：“锦鱼花阵乘灯来。”

那男子笑了笑，而后抬手取下了柳霜看中的灯递了过去，心想看来这是遇到了个有点学问的主。

柳霜拿着那盏灯，看着纱罩上胖娃娃抱着金鱼的刺绣，感觉像极了刚破壳时的柳叶，她眼中难得露出来了一刹那的笑意，快的琼兰还以为是自己恍神看错了。

二人提了灯沿着河走，琼兰的手里已经拿满了各色吃食，左手拿着糖葫芦和糖人，右手又是好几包里边包着肉馅的糕点，柳霜不禁肉痛道：“你少吃点，别把我越吃越穷了。”

“你怎么那么抠，柳叶在的时候，下一次山，你能花现在十倍还要多的钱。”琼兰说完，满足的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河岸上的各种热闹，二人穿梭在各种小摊儿之间。

琼兰玩的不亦乐乎，柳霜的心却越来越沉，琼兰刚才随口提了句柳叶，她心中突然像是打翻了什么，又苦又涩的，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苦水里，她自认为是一个非常洒脱，事事随缘的妖精，可是她如今，是真的很想很想那个天天跟在身后喊她姐姐的人。

正走着，琼兰看到了又是几个人凑成团放河灯，看得她也心痒痒，虽然知道凡人放的此类河灯，连求神拜佛都算不上，不过是有个念想，可是琼兰还是想买两个玩玩。

便拉了柳霜过去，柳霜看着小摊上的河灯，一个个都是制成莲花状的，粉红色的纱用软棍支起，底座用了一种偏轻的木头，还点缀了两片绿叶，莲花做的很是精致，莲蕊处放了跟铜质小短管，里边装着写愿望的纸，写好后放进去，不会被打湿，也不会被火苗烧了。

一个河灯也做得如此细致精巧，柳霜心中对凡人的心灵手巧又多了一重佩服。

柳霜还在打量河灯的时候，发现琼兰已经开始蘸了笔墨准备写了，看她这样着急，柳霜忍不住笑着问道：“你一个妖精还要求什么啊。”

“姻缘啊。”琼兰漫不经心说完，便专心的把那巴掌大的纸卷起来，塞进了那根细铜管中，放完后，还拿在手里双手合十，神情虔诚的碎碎念了几句，看的柳霜忍俊不禁。

待自己提笔时，柳霜心中辗转，感觉没什么特别想求的，仔细想了想，她提笔只是简单地写了柳叶平安快乐六个字，而后就动手卷起来，对比琼兰写的密密麻麻的满满一张，她的愿望简单许多，若不是琼兰说，愿望被看了就不灵了，柳霜真想拿起她的那张好好看看。

二人在河边放了灯，柳霜看着灯随着水中波纹逐渐飘远，思绪也跟着飘远了，她心中越发惦念柳叶。

琼兰双手合十了许久，柳霜看着她这样，深感有趣，末了嘲笑了她半宿，二人又买了不少东西才满载而归的打道回府。

一到家里，跑了许久，琼兰累的一倒便睡了过去，柳霜没有什么睡意，独自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明月，思绪万千，柳叶这会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