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光末年,秋风萧瑟,宣国皇宫的御花园内满地都是那泛黄的落叶,周围只剩下了光秃秃失去生机的树杈,随着阵阵凉风吹过,遍地的落叶瞬间就恢复了生机,拥有了生机盎然的景象。
翩翩起舞……
数十个宫女费尽艰辛才打扫完的落叶,转瞬间,就被吹到了半空中,这可怎么是好,她们连忙抄起手上的扫帚,纷纷前去追赶。
秋天的风,吹到人的身上本该是多么的神清气爽,可对某些身份尊贵的人却不见得,对他们而言无非是雪上加霜。
“陛下有旨,传太医院院判芳振觐见!”
总管太监马秉忠,火急火燎地冲外面传达着皇帝的旨意。
此时此刻,各个王公大臣都肃立在承明殿外,聚集的人有很多也十分拥挤,像那些亲王、郡王、公侯、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监察御史,都无一缺席。
事情紧急,院判芳振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连忙前往应召……
而承明殿内,绍光皇帝宋蔚正虚弱的躺在龙榻上,气息十分的绵薄,其皇长子宋立仁与皇三子宋立明各陪侍在两侧,这两人脸上沉重的忧伤可见一斑。
半晌过后,跪在榻前替皇帝号脉的芳振这才起身,他带着满面的凝重,迟迟不肯开口。
“芳太医,你如实告诉本王,父皇的病症到底怎样?”宋立明声音嘶哑道,“你快如实讲来,本王可赦你无罪!”
芳振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这才吞吞吐吐道,“近日已入秋节,天气渐凉,陛下龙体本有抱恙,又不慎染了风寒之症,如若不及时调理恢复,恐怕回天乏术啊!”
这犹如晴天霹雳,给了宋立明沉痛的一击。
皇帝万一驾崩,作为皇太子的宋立明就可以马上登基称帝,这本来是件令人激动的事,可他并没有那样,而是切身感受到了儿子失去父亲的那种痛心疾首。
绍光三十三年,冬,老皇帝病危,御前急召皇太子宋立明前往觐见,可是过去良久,却仍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文武大臣围绕在皇帝的病榻前众说纷纭……
“太子殿下作为我大宣未来的储君,在君父性命垂危之际,却不思如何敬孝心,也不侍奉汤药,这简直是不成体统!”
体仁阁大学士兼左都御史孙楚令,向来老成谋国,在朝中又颇具威望,凡是对待不平之事,他更是得理不饶人。
话音刚落,个别孙楚令的亲信,也见风使舵了起来。
“孙阁老所言甚是呀,太子殿下于父不孝,于国怎会忠也?”吏部尚书杨绮叫嚣道,“如此品行败坏之人,恐怕难当天下!”
众臣缄默——
忠言逆耳皇帝也还能容忍,但这偏偏算不上什么忠言,知子莫如父,做父亲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孩子的人格品质呢?
这也侧面地在责怪皇帝的识人不明。
杨绮是在欺君罔上,待他发现自己说错话时,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了。
宋蔚......
“你……你放肆!”宋蔚缓缓将手吃力的抬了起来,颤抖地指向了地上的杨绮。“来…来人啊!快把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给朕拖出去砍了!”
就只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失了分寸,因此却要丢了性命,自己好歹也是这朝堂上的一品吏部尚书,也算是宣国的封疆大吏,怎么能说杀就杀呢?!
杨绮难以置信,随即,他双脚发软坐在了地上。
忽然,杨绮又爬到了孙楚令的脚下,抓住了他的衣角,苦苦哀求着,眼神中满是懊悔。
“下官纯属无心之言,孙阁老您可一定要救下官啊!”
而孙楚令则是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了脚下的他后,便连忙向皇帝开口求起了情。
“陛下,杨大人死谏,还请陛下饶他性命啊。”
“你不必再说了!”皇帝目光游离,语气却坚决而低沉,“要是再敢多言半句,你就准备告老还乡去吧!”
迫于皇帝的龙威,孙楚令没敢再说话,而是默默地拽回了自己的衣角。
杨绮再次陷入了绝望。
这也是皇帝第一次开了杀谏官的先例,朝廷的言官们不再变得有恃无恐。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殿外的两个侍卫扶着腰刀冲门而入,迅速地将他从地上架了出去,不带一点的拖泥带水。
群臣当中,没有一个敢出面求情的。
刚才皇帝的发作,让各个大臣都心有余悸,不管你的官做的有多大,权力有多大,只要是哪里恼了皇帝,轻则乌纱帽不保,重则脑袋搬家。
事后,全场是一片寂静。
“众爱卿,可有谁知晓皇太子去向?”
宋蔚突然急切的问道。
大臣们皆是摇头,就连太子太师蔡毓章也毫不知情。
“太子太师蔡毓章!”皇帝宋蔚突然厉声道,随即目光落在了群臣中蔡毓章的身上,并且他的目光中还夹带着一丝丝的凶狠。
顿时,蔡毓章觉得浑身的骨子都酥了!
“老臣恭请圣躬安。”蔡毓章喏喏道,“还请陛下垂训!”
他忙跪倒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谈何垂训?”
看着跪下的蔡毓章,皇帝宋蔚微微摇头,还长叹了口气。
“罢了,你就继续跪着吧!”
说着,皇帝宋蔚虚弱地向他摆了摆手。
“臣,谨遵圣谕!”蔡毓章慌忙磕头。
“来人,扶朕起身!”
忽然,皇帝在床榻上艰难的动了动身子。
几个大臣刚要上前,却被在旁的宋立仁抢先了一步。
“父皇,还是让儿臣来服侍您吧,这也该到了儿臣敬孝心的时候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而宋立仁心中却不是这样的想法。
随后,他赶紧上前,将躺在龙榻上的皇帝给搀扶了起来。
几经折腾之后,皇帝终于吃力地坐靠在了龙榻上,他双手不自然地捏了捏已经麻木的双腿,紧接着艰难地开口。
“唉,如今这朝堂上已是一片乌烟瘴气,不比往年的清明,身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者甚多,而朕风烛残年,于政恐力不从心也,只望太子宋立明能够早日继承大统,以分忧国患之艰难,实现吾国朝盛世之繁华,朕于九泉之下,也大可安心啊!”
各个大臣都知道这是皇帝临终前的遗诏,同样也是对他们最后的托付。一时之间,肃立在龙榻前的大臣们,轰然拜倒。
“臣等,定当竭尽所能,辅佐赵王殿下重振朝纲!”
“立仁,你这是作甚哪?”
这时,皇帝宋蔚暗淡无光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与此同时,就在诸大臣跪倒之际,宋立仁却仍笔直的站着,这一幕也让皇帝宋蔚颇感担忧。众臣拜之,以誓忠心,哪怕宋立仁贵为皇子,在如此场合也难能幸免。他不跪拜,也就意味着对将来登基的新帝宋立明的大不敬,或严重点来说就是没有臣服之心。
“父皇,或许儿臣知道点皇兄的去向。”
宋立仁拱手低声道。
“快说,他去哪了!?”
皇帝宋蔚追问。
“皇兄临走之前,再三嘱咐儿臣,要向父皇禀明其之去向,特留此亲启,还请父皇详尽阅之。”
说着,宋立仁从身上取出一封宣纸,并将它高举过头顶,膝行到了皇帝宋蔚的龙榻前。
“儿臣,恭请父皇御览!”
过了一会儿,皇帝宋蔚接过宣纸,缓缓展开。
【父皇大人膝下,儿,宋立明叩上;汝心有喜讯,欲道之君耳,以复龙体强健,如达成之,儿心甚慰。汝因缘得识婵娟,幸甚,已与其相伴旦月之久,情愫渐长……
汝愿与其结为发妻,厮守终生,还望父皇大人赐鉴,以太子妃位授予。其女名为姬娣,性情温婉贤淑,可正东宫;】
短短的文字,这其中份量却很重,它承载着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收获爱情,感到由衷的高兴,但这只是简单的高兴而已,偏偏不是真心的祝福。
正是因为这个惊喜,才使皇帝宋蔚的病情有了点起色。他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双眸显然笑成了一条缝,豆大的热泪流淌而下。
“这女子到底是何来路,吾儿竟然对她评价如此之高。”
皇帝宋蔚喃喃自语。
“儿臣以为,三弟定是被那妖女给迷了心窍。”宋立仁故意诋毁道,“就她还温婉贤淑?请恕儿臣实在不敢恭维!”
“妖女?此话怎讲啊?”
皇帝宋蔚纳闷,惊喜之间又多了几分意外。
宋立仁连忙将脸凑近了些,这时皇帝宋蔚也艰难地从龙榻上支撑起身子,脖子伸得老长。
“父皇,您有所不知,三弟相中的那女子,是平常百姓家的也就罢了,可谁曾想她却是市井间的腌臜歌妓,恐怕也早已失去了清白之身,她又何德何能进入这天底下最为圣洁之地呢!”
宋立仁一气呵成,眼神中都是严肃。看似他正义凛然,殊不知也是为了那一己私欲。
私欲——
“擅娶贫贱之躯,此乃皇家禁制,吾儿怎会这般……”
言语之间,透着皇帝宋蔚对宋立明的爱与恨,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自己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只随着哐当一声,直接就瘫倒在了榻上,然后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绍光三十三年,除夕,帝京皇宫。
成宗(绍光)皇帝驾崩,宫城上下,白幡漫天,京都大小官员以穿着麻衣祭奠,他们跪满了承明殿及外面的空旷之地,还有几个妃子死死地趴在先帝的棺椁边上,哭的悲天抢地。
不一样的除夕,没有一丝节日的欢声笑语,仅有的,只是高僧们做法的哀乐,始终在皇城的每个角落回荡着,久久不肯散去。
正直太子守孝之际,可宋立明却偏偏没有回京来,这对宋立仁来讲,无非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辜负,在皇帝驾崩前后五天时间里,他迅速笼络朝中的各个权臣,还许诺他们以官职,最后在他们的支持下,宋立仁密谋进行矫诏。
是日,先帝遗诏颁布天下,宋立仁登极,改元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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