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少女-生日(下)

案三少女

四十二生日(下)

影视剧黄金档的时段刚过,住院部走廊休息区里头组团追剧的病号和患者家属正三三两两地原地散伙,忿忿不平地探讨着剧中人物身处艰难时代的悲惨难过。

江陌那间病房隔壁的床位只空了大半晌,新近入驻的中年夫妇八成也是刚从休息区的追剧大军里折返回屋,一颗橘子掰成两半地笑闹分享着追剧心得。

江禾对自己亲闺女迟来的关怀照顾多少有点儿不得其法,趴在病区护士站的柜台上认真仔细地打听了半天才稀里糊涂地推开病房门晃进来,趁着江陌正跟隔壁床位的夫妻俩攀谈闲聊互通有无的工夫,绕着江陌的床位晃了一圈,满脸探究地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小陌,你这东西都准备好了啊?”

江陌没怎么留神,不解又缓慢地扭过头。

“刚有个小伙子过来帮收拾哒!”隔壁大姐被橘子酸得一抖,翘着指挥邻居倒车结果被后轮碾得骨折的左脚,也没注意着江陌一口水呛得差点儿喷出来,逗趣八卦的眉毛挑得老高,任她老公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也没拽着收住:“那小伙子高高的,说是怕警察妹妹待会儿回来忙不开,置办完这些住院的日用品就走了,那是你男朋友还是弟弟啊?小伙子还挺害羞,问两句话脸蛋儿通红,可有意思了……”

“认识的一个小孩儿。”江陌紧忙咳了两嗓子,及时伸手挡住江女士那张眉飞色舞的脸,一言难尽地觑着她那一副过来人心知肚明的倒霉表情,揽住她“哼”了一声就准备借题发挥的肩头:“……你要是没什么事,正好回家拿几件换洗衣服,明天早上见,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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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也就将将深夜十一点过半。

麻醉彻底退却的钝痛抓心挠肝得江陌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地冒冷汗,她僵硬地斜在病床上翻不了身,无声又频繁地按亮手机屏幕瞟着时间,到底还是赶在单面儿烙饼烙得外焦里嫩之前,蹑手蹑脚地钻出了病房屋子里这一小隅鼾声四起的漆黑一片。

几乎没有生还希望的何娜还在她无法接受现状的父母一遍又一遍地执着坚信之下耗在奋力争抢着一线生机的抢救室里面。

江陌裹着她那件儿重新上岗的警用大衣缓慢地踱到手术室门外,离得老远先跟苦于劝慰何娜父母的肖乐天点了点脑袋,戳在原地没再往前,直等派出所的同事换班接替,他才甩着手里的证物袋一溜小跑地挪到江陌跟前。

“我还琢磨着待会儿去住院部看一眼呢,你怎么还自己下来了?”肖乐天顺手迎着江陌的示意把证物袋子搁到她的手里面,简要地说了说现场围观人员几乎没什么用处的口供汇总,揣着胳膊沉沉一叹:“问来问去,基本没人留意到何娜跳楼之前看了什么方位,大致的那个方向聚集的人群也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江陌对这么个一无所获的结果并不意外,甚至不排除当时的视线所及之间,很可能是因为江陌迸发疼痛导致的恍惚错觉。她摆弄着何娜这台屏幕稀碎但尚且幸存的手机,按亮了屏幕壁纸,垂着视线静静地扫了两眼——好像是翻拍的什么油画,背景晦暗不堪,一位沉静有如瓷质人偶一般的棕发少女静卧在一片绚烂鲜艳的瑰色花丛里面,花朵鲜艳如血,掩映在少女的颈间眼前。

“唔……”江陌隐约觉得这画面构图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思绪飘了一瞬就把手机交还给肖乐天,“先按惯例筛一遍,现场乱成那个熊样儿,估计能碰见个把来龙去脉顺明白的孩子都难。”

“可不,乱得一塌糊涂,还有挺多学生紧赶着拎着箱子放假回家的工夫跑过来凑热闹,结果一见真有人跳楼,直接就跑没了影儿。”肖乐天耙了两下一团糟的头发,为难地晃了晃脑袋:“派出所的同事——就何娜父母旁边儿那个,还把我偶像盘查了一遍……他不跟着救护车陪你先到的医院嘛,正赶上那派出所的小孩儿认出他一直守在你车旁边那个位置……刚我还看见他就在门诊大厅那边——诶?人呢?”

“他还没走?”江陌顺着肖乐天挑起下颏指点的方向回头去看,用力过猛地抽疼得皱巴着脸:“我从处置室出来就没见人,还以为他忙完就回去了……你们什么时候碰的面?”

肖乐天不正经地眨了眨眼睛,被江陌咋舌威胁了一下才老实点,煞有介事地甩了甩腕表,瞄了眼时间。

“你下来这儿……五分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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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夜,远离城市喧嚣的城郊医院被压抑又沉闷的黑夜铺天盖地笼得睁不开眼。路灯稀疏零落地缩躲在夜幕中间,无声颤栗地等待着霾烟散尽的破晓光线。

医院主楼后面的疗养康复中心还亮着几盏昏暗的灯,昏黄的光圈浅浅地透过走廊的窗,洒向楼外挂满霜雪的树梢枝干。

看着模样约摸也就二十啷当的男孩拎着一个暖壶,静悄悄地从热水房里走出来。他没急着晃回病房,脚步放缓地停在了护士站提神专用静音播放的壁挂电视跟前,扬着脑袋,懵懂地看向深夜时段循环播放的城市新闻,沉默地瞪红了双眼。

新闻里都是些笼统概括中规中矩的文案。

比如财经大学的恶性事件作结通报。

再比如盛安银行新任董事长出席了市里头召开的什么会议,出手大方地签署了个什么政府扶持改造项目的投资协议,相关的招标会即将筹备落地,盛城国际和富安兴城地产两大本市龙头企业也将同时出席参与城郊棚户区拆迁改造的招标会云云。

“城郊那一片棚户区改造之后,咱们医院估计正好能混成个地标。”值班护士刚猫在休息室里吃了一顿夜宵,泡面火腿肠的味道顺着穿堂风的方向满走廊地飘。她拖拽了椅子坐下,没听见搭茬儿也不计较,对着不怎么多话的大男孩招了招手:“对了,你这会儿还没休息,我就先跟你说一声,你姐姐的情况这两天你也知道,维持现状的话可能不太好,大夫商量着加了个针剂,价格方面我先跟你——”

小护士话说半道,侧耳听见似乎有脚步声停在了病区门口——城郊医院这地界儿说得好听是世外桃源,说得不好听就是荒郊野岭,小护士先前撞见别的科室里遭过劫,整个人紧张得一哆嗦,警惕地虚扣住警铃才敢抬头张望,确认来人之后安心地长舒一口气,碰了碰男孩皱紧眉头撑在台面上的手臂,指了指走廊外头:“这就是之前一直资助你姐姐治疗费用的老板,新增加的支出我也就是跟你说一声,先生已经帮忙结算过了,安心照顾你姐姐就行。”

男孩一怔,迟滞缓慢地扭过头,凝着眉间看向了那道逆光而来西装笔挺的身影,良久,“腾”地睁圆了眼眶,拎住水壶的手腕一软,“咵嚓”一声,合着碎裂迸出的内胆碎片,结结实实地跌向地面。

“怎么还吓一跳?”男人低笑着扶了下镜框,深邃地注视着男孩不住抖动的瞳孔。

“咱们得有,三年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