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帮凶-交错(上)

案六帮凶

七十交错(上)

难得和缓的南风拂散了堆积难退的云霾,跌宕了大半个月的气温总算持续回暖,盛安市中心医院那座远近闻名的院内花园里也能瞭见几分郁郁葱葱的盎然。

温晨拘着肩膀跟在揣着口袋的江陌身侧,在连通门诊楼和住院部的连廊里晃悠到半路,又亦步亦趋地追着自顾调转了前进方向的江陌踱下台阶,眯起眼睛往太阳底下没什么人的石桌旁边一坐。

江陌顶着日头皱巴着脸,看见温晨那副犹豫犯错的表情实在别扭,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吁了口气,索性撇过头,漫无目的地望着花园当中或急或缓的身影,先声打破了眼跟前这点儿毫无必要的沉默。

“董知博那一屋子水果都是你送的?最近还有这闲工夫,隔三岔五地来医院探望?”

温晨循着江陌辗转定住的目光眺了一眼,望见一位被拧了耳朵正佯装委屈的大哥藏不住的笑脸,一时失笑地晃了晃脑袋:“送倒是我送的,不过像今天这个时间点还是头一回……之前深更半夜地来了两趟,本来是打算托护士帮忙送的……但董知博状态一直不太好,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人还醒着,我——这次的事我挺过意不去的,不过……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劝,与其说是探望,充其量也就算打过几个照面。”

“他多少有点儿吓到了,毕竟也算是冲锋陷阵命悬一线,从接受到调整需要时间。”

江陌摆手拦住了温晨舍下面子的致歉,“我找你出来不是想质问。真要说起来,我也应该给你道个歉,之前我就是心急,其实压根儿没什么立场指责你采取行动的时候做出的决断,缉毒的案子确实关系重大。但是啊——站在朋友的角度,我还是持保留意见,证人也好线人也罢,在状态不可控,甚至摆明了会有危险的情况出现,还要把人置于危险当间……哪多哪少你可得再掂一掂,而且最重要的是……董知博还是个孩子,你也不说悠着点儿。”

江陌其实始终介怀于温晨不计一切后果的行事手段,尤其还牵扯着一个本不该把自己半条命搭进去的无辜人员。然而温晨几年时间游走在黑暗边缘,江陌也心知,在灰色地带辗转讨生时的所见所感直接导致了他在面对危险采取决策时注定会选择将全盘布局撒网视为最优先,再把所有的后果咬紧牙关地扛在身上,把所有的苦果悄无声息地生吞嚼烂。

江陌为此还抽空深刻反思了几天,难得逮着机会跟温晨碰上面,想着总得友好地交换一下意见。反倒是温晨,也不知道是怎么自顾自地琢磨跑偏,拧着在太阳底下攒成一团的眉毛,轻声一叹:“董知博答应帮忙……是因为我跟他说,这次协助警方行动,以后要是想当辅警考警察,可以记入档案。”

“董知博刚跟我说了。”

江陌乜了温晨一眼,总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掀揭翻篇,长长地叹了口气,“董知博想上进没问题,但他适不适合当警察谁说什么都没用,关键在于他自己。他考学找份工作有自己的生活也好,真要选择这条不好走的路也罢,这都是需要他自己再三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现在倒好,你就把这么一个结果既定的香饽饽具象化地摆在他眼前……非要为了达成你的目的把他拽上这条道,他又不是你审问追查的犯人,没必要。”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江陌抬眼看着温晨那一脑门子憋火晒出的油汗,抡起胳膊在他肩膀上一敲,“如果说蹲守嫌疑人充当诱饵的人是我,或者是任何一个跟案件相关的警察,抓捕罪犯时刻准备好牺牲奉献这是我们的职责,但你不能让一个毫不相关的孩子去以身犯险,还连最起码保证他生命安全的前提都没做到……我听我师父说高局气得当场就吃了降压药,挂你通报处分都是轻的。”

温晨挨了一下生疼,龇牙咧嘴地搓了搓肩膀头,缓慢地撩眼看向江陌的侧脸,又极轻地呵出一声轻笑。

江陌歪头瞧了眼还没动静的手机,剜了他一眼刀:“当夸你呢,笑个屁。”

温晨本来抿在嘴角的情绪被她这一句话骂得掉了一地,抬手挠了挠鬓角:“没……我就是忽然想起咱俩高中那会儿。举报实习老师那会儿,你也骂了我一顿来着。”

江陌愣了两秒,眨巴着眼睛把那点儿早撇在身后的陈年往事翻出来一抖落,无奈道。

“那是什么好事儿吗?还笑。”

掰着手指头往前数过快十个年头,温晨和江陌还挂着互帮互助两肋插刀的早恋名号。

“你还真别说,当初骚扰女同学骚扰你的那个实习老师我前阵子遇见过——他家里条件好像还不错,找了两个退休的医生和轮班护士开了两间药店一个诊所,那天抓人的时候刘哥胳膊戗了一下,去买个碘伏的时候跟他走了个顶头。”

温晨微微仰头,朝着太阳的方向彻底闭上眼睛,不慌不忙地回忆道:“我记得你跟我提了一嘴他骚扰你这事儿,隔天你就连着请假一周,我以为你是被他欺负了,所以才撺掇着班里大伙儿想抓他个现行,再往学校和教育局举报。”

“我那会儿是因为江老师要二婚,被她拎去见周叔来着。再者说,我当时跟你说过我录了音等请假回来就去校长那儿举报,合着你光顾着生气,一个字儿都没听到!”

江陌嗤声一笑,笑完又皱起松快了片刻不到的眉毛,“这么看你这毛病还真是打小……仗着那女孩信任你喜欢你,主动提出帮忙,你就不管不顾的……谁成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偷拍的摄像机被那实习的发现找到,那人本身就不着调,恼羞成怒了不是,抄起美术教室那个什么刮刀就给那女孩儿脸划破相了……虽说这事儿闹得突然,但当时你们真不应该在没做好任何安全保障的前提下把那女孩儿一个人扔在美术教室里冒险——亏着江老师认识个整形科的医生,好歹是隔年高考之前就看不太出有疤痕了,最近听谁说她在南方定居了,好像嫁得也挺好……万幸是没出岔子,要不然你就后悔去吧。”

温晨苦笑着点了点头,瞥了江陌一眼轻飘:“我当时是怕你受委屈。”

江陌压了下嘴角,没回避地应声道:“我知道。”

温晨一怔,诧异地抬了下眉毛:“那你还跟我提分手?”

“一码归一码啊,领情是领情,站在朋友和同事的角度我可以理解,但也就到这儿了。”江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旧账翻得猛一哆嗦,端着肩膀下意识地往后缩:“而且咱俩分手不是因为要高考吗?本来也是随便凑合,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温晨撇嘴:“那这件事之后你就一直不怎么理我?”

“我没有啊。”

“还没有?下课放学找你的时候人都抓不到。”

“江老师二婚的时候我青春期叛逆都不行?那会儿我也不是就不跟你说话,我跟谁不都是那个德行——”江陌一时无语地嗤声摇头,捞手抄起在口袋里振动个不停的手机,先晃给温晨示意,旋即起身踱开两步,贴在耳边道:“乐天儿?薛一恋的动线梳理得差不多?……报给师父那边了吗?”

“师父回信儿了。”肖乐天隔着监控室“咝咝啦啦”的信号干扰清了清嗓子,迅速道:“找到了点儿苗头,师父说,咱俩得去报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