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闯庙湾

张素芬栽完秧苗回到家中,又去买了一根猪蹄回来,开始忙着做花生炖猪蹄。夜幕降临,就连外出觅食的鸡仔都回到家中,却不见袁野军的身影,张素芬这才惊慌起来,在袁家塆四处寻找。

“大娘,你看见袁野军没?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张素芬问李桂花

李桂花很明确的回答她:“没有,我下午都在屋里做事,也没有看见他从屋门口路过。”

张素芬又问对面邻居:“红梅,你看见袁野军没,下午他跟你们一起耍没?”

“没有,下午我在塆上跟其他人一起耍,都没有看见袁野军。”

张素芬来到上塆问:“王大嫂,你看见袁野军没,他到现在都没有回家。”

“没有,我今天一下午都在屋头,没有看见他。”

……

张素芬逢人便问,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张素芬开始慌起来,说话声音也有些颤抖,她在袁家塆喊起来:“袁野军!袁野军!你在哪里?快回家睡觉了。”

“张素芬,袁野军还没有回来啊?”对面袁大公关切的问道。

“是啊,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莫着急,恁个乖一个孩子,他不会乱跑的,天黑了他也晓得回家。你仔细回忆一下,今天他都去过哪些地方,看看是不是在哪里睡着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张素芬这才想起中午的时候,袁野军给她送饭到庙湾。莫非他现在还在庙湾?对,肯定是,我叫他到不远处的石坡上玩耍,等我把秧苗栽完了一起回家,走的时候居然忘了叫他。张素芬自责起来,袁野军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完全可以顶替一个大人料理家务,尤其是今天他主动做好饭,送到庙湾去,感觉他长大了,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助手。现在儿子正在庙湾酣睡,这个地方原来就是一座寺庙,四周布满乱石和坟堆,要是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这地方,会被吓的魂飞魄散,几岁的小孩怎么能经受如此惊吓。不行,我得去把她背回来,为母则刚的性格驱使着张素芬打着手电筒摸黑朝庙湾走去。

自从丢了二孩后,张素芬对迷信深信不疑,她害怕晚上走夜路,更害怕去庙湾,但她现在却不得不去庙湾,因为袁野军还在那里。

张素芬颤颤巍巍的摸索着来到石坡前,果然发现袁野军正躺在石头上睡觉,他睡的很香,根本没有发现母亲的到来;他很困,鼻子发出呼呼声;他睡的很死,张素芬连喊几声都没有反应,在他脸上打了几下,袁野军这才从沉睡中惊醒,惶恐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张素芬,茫然不知所措。张素芬见袁野军醒了,将他扶起来,颤抖着说:“走,回家去睡,这里冷,妈背你回去。”

袁野军这才发现自己身处野外,四周漆黑一片,悬崖上的石像正张牙舞爪看着他,不远处有几个坟堆,身边还有一堆奇形怪石……恐惧感涌上心头,回想起自己居然在这里睡到现在,若不是母亲喊他,他会在这里睡一晚上的,想到这里,袁野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蜷缩着身体趴在张素芬背后,双手紧紧搂着她,他不敢睁开眼睛,害怕看到这漆黑的世界。张素芬背着袁野军蹒跚前行,也是吓的不轻,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说话,给自己壮胆,还摇晃着袁野军不要睡觉,陪她说话,袁野军根本就不理她。此时,只要有任何的响声,哪怕是很小的声音,都能将他们吓住,甚至抱头痛哭,祈求鬼神放过他们。

夜,很黑,手电筒的光亮很弱,晃来晃去很难照清前面的路,张素芬只管大步流星向前走。她也只能凭感觉往前走,一不小心踩进荆棘从中,扎的她大喊一声,待看清脚下的路后,她又大胆迈开脚步,任凭荆棘划伤皮肤。袁野军能听见荆棘划拉裤子的声音,也感觉到母亲有些站立不稳,他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于是袁野军只好假装睡觉,紧闭双眼匍匐在张素芬背上。

终于,张素芬背着袁野军爬山悬崖,来到袁家塆边上的池塘,她这才放下袁野军,大步走到池塘边,用水清洗身上的泥土,清洗被荆棘划伤的伤口。水流在伤口上,像刀割一样疼,张素芬只得强忍着继续清洗,她知道若不把伤口清洗干净,有感染溃脓的危险。

袁野军呆呆站着,还有些摇摇欲坠---他太想睡觉了。清洗完毕,张素芬又背上袁野军回家去。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传来对面袁幺公的声音:“张素芬,你在哪里找到袁野军的?”

“就是在庙湾,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石头上睡觉哦,根本就不知道大人在找他。”

“我是说嘛,袁野军这孩子很老实,又不千翻,肯定是他在那里睡着了。”

“可不是,我去的时候,连喊几声都喊不醒,我还以为他被鬼神抢走了魂魄,吓得在他身上打了几下,他才醒过来,把人都要急死了。”

“孩子找到就好,他也很懂事,知道你没有回来吃饭,就给你送饭去,莫怪他。”说完,袁幺公转身进屋,关门睡觉了。

第二天,王淑兰带着张政权来到袁家塆,帮张素芬插秧。

见有娘家人来帮忙,张素芬有些欣喜若狂,见到妈妈,她赶紧将昨晚勇闯庙湾的事说了。王淑兰宽慰女儿说:“没事,袁野军这么乖,处处都有菩萨保佑,妖魔鬼怪才不敢欺负他。他在庙湾石头上睡着了,那也是菩萨在保佑,让他一觉睡到天亮,不被妖魔鬼怪牵走。我也在菩萨面前经常为他祈福,让菩萨保佑他健康,观音菩萨一直都在天庭看着他……好人有好报,我女儿是个好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又照顾娘家人,无论什么情况都会平平安的,最多也是有惊无险。”

王淑兰的话让张素芬深信不疑,她像个孩子似的开心笑了。

袁野军听了外婆的话,心中的恐惧感减少许多,仿佛他就如哪吒一般神通广大,有神灵的保佑,让他充满勇气与力量,不知不觉,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张政权在一旁听了昨夜的惊险故事,忍不住夸赞道:“袁野军还是很能干的,这么小年纪都知道给妈做饭,做好饭一个人端到庙湾。在庙湾睡着了也不哭不闹,像在家里睡觉那样安静,的确有胆量。要是我就不行,在那种环境下肯定会被吓死,不被吓死至少魂魄也丢了六七分。你看袁野军现在跟没有发生过事那样自然。的确不一样!”

袁野军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百姓爱幺儿”,即便是张政权来帮忙干农活,王淑兰也生怕他有个闪失,她与张素芬商量,她母女俩到地里干活,张政权和袁野军在家做饭,做好饭了喊她们回来吃就是。

张政权欣然接受,便带着袁野军守在家里。

袁野军在张政权的带领下,玩的不亦乐乎,流露出难得的兴奋,一直都很活跃。对面袁光远家又要吃午饭了,来帮忙的人都叼着烟在空坝上吞云吐雾,有的还故意吐出一个个烟圈,让烟在空中慢慢散去。等到快要吸完的时候,便将烟扔掉,地上到处都是烟头。

张政权在烧火,突然,他故作神秘的对袁野军说:“袁野军,你想不想我给你表演吐烟圈?”

“想”袁野军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你去外面空坝上给我捡几个烟头回来,我表演给你看。”

“啊?!叫我去捡烟锅巴啊。”

“傻瓜,哪个叫你专门去捡嘛,你假装在空坝上玩耍,趁他们都进去吃饭了,你就悄悄捡几个放在衣兜里。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你在捡烟锅巴,地上也看不出被你捡过。你要看仔细点,烟头长的你才捡,燃的差不多了,或者燃到过滤嘴那里了,就不要捡。你听舅舅话,舅舅才好照顾你,你还记得小时候舅舅背你嘛。现在你长大了也该为舅舅做点事了。听舅舅的话,舅舅才喜欢你。”

袁野军无言,以对,只得悄悄来到空坝上,他像做贼一样,东瞅瞅西望望,感觉没有人看他,这才俯身快速捡起一个烟头,然后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此往复,很快都捡了几个烟头,袁野军飞快跑回家去。

张政权见袁野军飞奔回来,笑眯眯的夸奖外侄:“袁野军还能干呢,一会儿就捡到烟头回来了。”

袁野军将全部烟头都交给张政权。

张政权接过烟头,将没有燃烧的烟丝卸下,堆积在一张纸上,慢慢的,纸上也有一堆烟丝了。张政权不忍心一次吸完,将烟丝分成三堆,每堆都用草纸小心翼翼包好。他取出一个裹成卷烟状,又从灶膛里夹了一根燃烧着的木材,将卷烟对着木材吸了起来。烟丝点燃,张政权也开始吸烟了,他学着其他人那样开始吐烟圈,只见烟圈从他嘴里飘出,圆圆的漂浮在空气中,然后慢慢的散去。几次下来,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袁野军本能的咳嗽起来。

张素芬和王淑兰干活回来,看见地上有烟头,张素芬问张政权:“是谁在屋里抽烟?是你吗?”

张政权十分害怕大姐,便撒谎说:“不是我抽的。”

“不是你还有谁,这个屋子里只有你才可能抽烟。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张政权见自己的丑行被大姐发现,涨着脸站在一旁。

“好的不学,尽学些坏习惯。”张素芬像家长一样教育弟弟:“你怎么不像你姐夫学呢,他在部队当兵十多年,从来不抽烟,喝酒也能控制量。我让你在袁家塆读书,就是想你向他学习,做个好人。结果你初中一毕业都学抽烟,还没学会挣钱反倒学会花钱,你真是个败家子哦。”

“你没看见社会上大多数人都抽烟,不抽烟的只是少数,你大哥袁光远以前不抽烟,现在也开始抽了。‘为人不抽烟,枉为男子汉。’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倒是要看,老娘不给你饭吃,你能坚持几天,看你是男子汉还是汉子难,呵呵。小小年纪倒学会顶嘴了。

王淑兰也附和道:“姐姐这么教育你是为你好,你现在是分钱没有,还四爱闹热,看着别人抽烟,你也想抽烟,那是别人能挣到钱,你能挣到钱不。你要是像他们那样能挣钱,哪怕是给人下力也可以,你想抽什么烟我都不会管你。你连姐姐的话都不听,难不成要造反?”

张政权才不理会这些“大道理”,反而向王淑兰提要求:“我没有钱,你有钱撒,你一次给我几角块把钱,我省着点用,每次只买9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也够我抽一个月了。”

“啥!你抽烟还要老娘给钱?”王淑兰愤怒的看着儿子,“我的烟钱都还没有着落,还要给你烟钱。你是我的老人吗?我把你养大了不光跟我顶嘴还要我给你烟钱,你真是异想天开哦。”

“我不学会抽烟,不懂社会规矩,怎么结交朋友,怎么在社会上混,又怎么能挣钱,你又怎能花到我的钱。你不拿钱给我买烟抽,我是只有去捡烟锅巴抽,反正我现在是练习抽烟,又抽不了多少。丢脸又不是丢我一个人的脸,别人问我我就说是王淑兰的幺儿。”

王淑兰斗字不识,自然是说不过张政权,只好望着儿子叹息不已。

从那以后,张政权抽烟从偷偷摸摸转变成光明正大。

后来,张政权又安排袁野军去捡烟锅巴,只不过袁野军试了几次都失望而归。或许是袁野军的行为引起注意;也或许是袁光远给他们的是过滤嘴香烟,这些人也很享受抽高级烟的时刻,都抽的比较猛,烟头快到过滤嘴那里了才扔掉;也或许是抽烟的人有安全意识,每次他扔烟头时都会用脚踩灭,烟头也被踩的扁扁的。袁野军寻寻觅觅也没有找到几个烟头,即便找到也是很短的。

张政权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吞云吐雾,心里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