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战

自从张政荣与王淑兰发生矛盾后,母子两家如世仇从不来往,哪怕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都不会打声招呼。大人之间的隔阂也传导到小孩身上,只是外婆没有告诉袁野军,因为他有很多天没有见到表弟张四了,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表弟跟着大人们去忙秋收了。田土分到户后,每家每户都在责任田里精耕细作,期望秋收有个好收成。大人将水稻割好挑走后,小孩拎着竹篮在田里拾稻穗,做到颗粒归仓。像张政荣这样的“大户人家”,人多饭量大,要做到一年到头都有白米饭吃也是有难度的,秋收的时候他就会安排张四去田里拾稻穗。

白天,大人们在田里忙收割,小孩们在晒场帮大人打晒谷子,田家湾变得异常寂静,这种寂静反倒让袁野军感到不自在,因为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让他百无聊赖。

突然,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袁野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的喊了一声:“老表!”

然,并没有人应答他,待袁野军飞奔出去,看见张四正牵着水牛往回走,他这才带着几分歉意对袁野军说:“老表,我现在有点忙,一会儿我还要去地里割猪草。等我忙完了再找你耍。”

说罢低头牵着牛走了。

“张四,你在做什么,还不赶快回来。”王贵华听见儿子的声音,在厨房里大声喊着,似乎有紧急情况一样。

“嗯,来啦,妈!”张四快步进了厨房,袁野军也跟在后面。

王贵华从水瓢里捞出一个鸡蛋,剥掉蛋壳递给张四:“幺儿,今天是你生日,妈给你煮了个鸡蛋,你趁热吃了。”

张四接过鸡蛋,背对着袁野军,大口吃起来,很快鸡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四正在忙着吞咽,王贵华又递给他一根骨头:“幺儿,这根筒子骨你啃嘛,上面的巴骨肉糯的很,还有里面的骨髓也很好喝,骨髓是补血的,你要吸干净。”

张四接过筒子骨,贪婪的啃着吮吸着,嘴巴油光光的。

袁野军张大眼睛看着张四,忍不住清口水直冒,咽了咽口水又看着表弟。

王贵华却当袁野军不存在,依旧忙碌着做饭。大约半个小时后,饭菜已准备好,厨房里香气四溢,袁野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王贵华转身对他说:“袁野军,你还不回去啊,你外婆在喊你回去吃饭,你去看看呢,你外婆做的饭菜香的很,还炒了腊肉的。”

袁野军信以为真,离开了厨房,回到堂屋,里面冷冷清清,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更不见外婆的身影,他只得孤单守在堂屋。

“四娃子,你看这是什么?”夜幕降临,张政荣回到家中,手里拎着一条鳝鱼,看见张四在门口迎候他们,高兴的将鳝鱼在张四面前晃几下。

“妈呀,蛇啊?”张四吓的大惊失色。

“莽子,这是鳝鱼,就是平日你们在田里捉的鳝鱼。这条鳝鱼的确罕见,你二哥发现的时候都不敢动手,差点让它跑了。”张政荣一边宽慰着小儿子,一边从屋子里取出刀,剖起来。

天赐的打牙祭机会,全家人都很高兴,都开始忙碌起来,张政荣亲自主刀剖鳝鱼,他又以家长的身份安排工作。

“兴民,你去挑水,把水缸装满,明天一早我们又要出去干活,留晓丽在家做饭,你当哥的要把水给她挑好。”

兴民一声不吭,挑着水桶直奔井口。

“兴华,你去地里摘些蒜苗回来,看看地里有什么青菜,都摘回来,一家人光这个鳝鱼不够吃。”

兴华操起墙角边的篮子奔向责任地。

“晓丽,你去把老姜拿出来,再去泡菜坛子里抓些泡辣椒出来。”

晓丽也领命离去。

在一旁的王贵华看不下去了,埋怨张政荣说:“晓丽那么小,你让她去抓泡菜,别把我的泡菜坛子打碎了。我去给你抓。”

张政荣却执意让女儿去抓:“男主外女主内,女孩子对家务活儿必须熟练。再过几年她都要嫁人了,这些活儿不让她现在都练习,以后嫁到别人家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别人说我没有把她教好。这话你愿意听啊?”

“她从来没有做过的嘛,仙人。”

“没有做过怕什么嘛,做过不就知道了。还有你这个当妈的不知道在一旁教她怎么做啊,真是的。”

说话的功夫,张政荣已将鳝鱼剖好切片,清洗干净后,装在盆子里,足足有大半盆。张政荣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又安排张四:“幺儿,你去把床边的那瓶白酒拿来。爸爸给你做泡椒鳝段”

张四高高兴兴朝卧室走去。

“爸,给你蒜苗。”兴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早已理好的蒜苗,“这摘了这么多,你看够不够。这个蒜苗还是妈在春天种的,没有怎么管它,还长的怪好的。我只摘了一小部分就有这么多。”

张政荣接过蒜苗几下切成段,装在一个大碗里。

“给,你要的老姜和泡辣椒。”王贵华端着冒尖一碗的泡辣椒递给张政荣。

张政荣熟练的去掉姜皮,又将泡辣椒切碎。

张四抱着玻璃瓶回来了,将玻璃瓶递给张政荣,张政荣闻了闻倒了大概一两白酒在鳝鱼片里,用手搅拌均匀。白酒的刺鼻味道多远都能闻到。

一切准备好后,张政荣又对女儿说:“晓丽,把火烧起来,火烧大点。”

王贵华默不作声在一角挥刀宰猪草,给猪准备猪潲。

别看晓丽年纪小,但已有几年烧火经验,很快灶膛里燃起熊熊大火,火苗串出灶膛,映的她脸蛋通红,像天边的彩霞一样漂亮。张政荣站在灶台边盯着锅。待锅里冒出青烟后,向锅里倒了半斤菜油,又将装满各种配料的碗和盆子摆放在锅边,挡住王贵华的视线,他怕王贵华发现菜油倒多了,埋怨他不知道节约。但炒鳝鱼段这种菜就是特别费油,油少了不好吃,也不嫩。

油烧热了,张政荣见火候到家,先将老姜扔进锅里,接着又将鳝鱼片全部倒进锅里,“嗤”的一声,锅里飘出一团火苗,操起锅铲翻动几下,火苗才消失掉,一分钟后,张政荣将一碗泡椒倒进锅里,又翻动几下,空气中又多了一股酸辣椒味儿。

“阿嚏!”王贵华摸了摸鼻子说:“是谁在想我呢,等几天我要坐席的咯,呵呵!”

袁野军也跟着打了个喷嚏,还咽了咽口水,他站在门栏上,憧憬着晚餐:至少要吃两碗米饭,哪怕是光酸泡菜下饭,也是很好吃的,吃到最后还要将白米饭倒进菜盆里,用米饭伴着菜油一起吃下,这可是上好的添加剂,能增强食欲,令他胃口大开。他担心这样吃下去会将他的小肚肚撑的圆鼓鼓的,很是难受。管他的呢,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菜,哪能不吃饱呢。

袁野军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张政荣将蒜苗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就将泡椒鳝鱼段出锅,装在盆子里,满满一大盆。

“来,老表,给你一片鳝鱼段,让你尝尝味道,你尝了就回你外婆那里去,她在屋头等你。”张兴华用筷子夹了一片鳝鱼段递给袁野军,袁野军接过后直接送到嘴里,嘎嘣嘎嘣嚼着,脆脆的,香香的,好吃极了,没几下就吞下去,还没来得及品味鳝鱼段的美味,就这样没了,他又直勾勾的看着那盆鳝鱼段。

“滚回去!你个向嘴狗儿,你要是敢进来,我拿刀砍死你。你知道来向嘴了哈,当初你为啥子要帮你外婆,拿扁担砸你大舅,那是你大舅,不是你的仇人,你这喂不饱的狗。”王贵华见袁野军不肯离去,怕他在这里吃饭,举起手中的刀朝袁野军比划着。

张兴民看见母亲在训斥表弟,又夹了一片鳝鱼,递给袁野军,叮嘱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哦,我们一大家人都还没有吃,你就先吃了,你吃了要回去说在我们这里吃了鳝鱼的,别说没有给你吃哈。吃了赶紧回去,你姨娘在喊你回去吃饭。”

袁野军接过鳝鱼片,香香的吃起来。这次,他听到姨娘的喊声:“袁野军,你在哪里?你这孩子还笑人呢,天黑都不知道回家,自己要知道回家嘛,在外面逗留起做什么,难道外面有好吃的吗?你真是耍野了哦,天黑都不知道回家。”

袁野军这才极不情愿的回到外婆家,心心念念的美味就此打住。

从此,袁野军每天都会走很远的地方去找小朋友玩耍。要不就是站在村口等姨娘,期待着她的出现。她开始学做生意,去果园场购进梨子,又背着去场镇卖,一趟下来能挣三五块钱,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分钱不挣。她却乐此不疲,因为这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挣钱方式,有总比没有强。

“妹啊,妹,你在这里等我吗?你还能干呢,知道在这里等我回来,呵呵!”远远的,张素贞那熟悉的声音响起,袁野军欢快的跳了起来--有好吃的了。

走近了,张素贞放下背篼,捞出一个梨子递给他:“妹,这是姨娘给你留的一个梨子,你拿回去慢慢吃,可甜了。”

袁野军捧着梨子就要往嘴里送,张素贞赶紧呵斥住:“莽子(傻子),吃之前要洗一下,这些是打了农药的,直接吃会把肚子吃坏的,等几天你肚子就会长蛔虫的。”

一听说肚子里要长蛔虫,袁野军非常惊慌,顺从的放下梨子,快步跟姨娘回到家中,认真清洗梨子。

张素贞在一旁指导他:“洗梨子的时候要用手使劲搓,将上面的灰尘泥土这些洗掉,尤其是上面结的霜斑,搓了过后还要用清水漂一下。”

袁野军欢快的清洗着,干劲十足,巴不得马上就清洗好,面对美食他怎么能磨蹭呢。梨子洗干净后,他又用菜刀切成几瓣,拿了一瓣给外公送去。

张保龄甚是高兴,接过梨子夸奖外甥说:“袁野军能干,知道心疼外公了,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先给我吃,嗯,看来没有白疼你。”

说罢,张保龄小口啃着梨子,细细咀嚼。

袁野军又递给张素贞一瓣梨子,她摇摇头说:“我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带回来给你们吃的。”

袁野军这才开心的吃起来。梨子肉多汁甜,嚼在嘴里满是甜味儿,爽爽脆脆,好吃极了。

袁野军细细品味着梨子,甚至会故意在人面前显摆,让人知道他也是有人疼的孩子。远远的,他看见张四回来了,步履蹒跚背着一背篼青草,整个人完全淹没在草堆里。

等他走到堂屋门口的时候,袁野军招呼张四:“老表,吃梨子。”

张四伸出手来,很快又缩了回去,非常礼貌的对袁野军说:“老表,谢谢了,你自己慢慢吃,我还要去地里背草回来。”

说罢便埋头赶路。

袁野军惊呆了,抬头一看,原来姨娘正瞪大眼睛看着张四。

冷战就这样你来我往,两个小伙伴的感情也日渐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