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不是他

优幸的意识非常清晰，所以他明白自己所处的地方，理应不是这里。

他记得自己在诺亚的梦之遗迹中，挨了托雷基亚重重的一击，当然，也是他自找的。总之，他应该还躺在那片树林里，也出不去。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优幸有些踌躇，但还是顺应着内心的某种倾向，往一个方向走去，接着，他就看到了凭空立在那里的一扇门。

优幸：“……”

记得哪里看到过，说“门”这种东西，就自带了“邀请”的意喻，它的出现，就是一封邀请函。

于是优幸在“我就偏不进去看看会发生什么”和“从善如流地进去”两个念头中拉扯了一番，最终还是握上门把手，推开了门。

门里的风景和门外别无二致，就只是“无”，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只虎子，正低着头拿着泰迦光匙和泰迦火花使劲捣鼓。

“泰迦。”

这还是第一次。

优幸没有多少惊讶，他走过去打招呼，见泰迦盘腿坐在“地”上，想了想，随手拿出了两个坐垫，一个塞给泰迦，一个就放到他身边，靠着他坐下来了。

这一手也是队长那几天的集训成果，一些简单的东西，只要屏蔽掉“这东西理应不在这儿”这样的念头，随手一捞也就拽出来了。

泰迦直接将坐垫抱在怀里，下巴垫在坐垫上边，继续拿着光匙和泰迦火花使劲。

优幸上去从他手里抽走光匙，也拿在手里把玩。

一时无话，优幸趁这个时候打开光匙的面板，看看要不要做些调整，这时候，面板大大咧咧地直接在空中展开，泰迦显然是能看到这面板的，也凑过来看。

现在账面上的羁绊值是13，托雷基亚3点，佐仓警官，阿誉前辈，队长，小田叔，玛古纳，风马，九条夫妇俩，小陆前辈，泰罗各1点。除了托雷基亚，优幸和其他人都是“纯认识”或“重新认识”的状态，这些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前一件事眼看着终于可以收尾了，后一件事就赶上来了，优幸应接不暇，还没来得及和这些剧本熟人们加深羁绊。

优幸也没有刻意去刷好感，刷羁绊，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事理应不掺杂任何利益，在自然而然的交往中逐渐加深羁绊才是正途，带着目的去刷羁绊，就不纯粹了，“脏”了。

亲朋好友们对自己是真心的，优幸没法说服自己带着目的去利用他们的心意，那太糟蹋了。

再看面板的第二页，来自格里姆德的两个技能全灰了，第三个插槽倒是解锁了，原先优幸还觉得不够用，现在干脆空出了两个插槽没技能可放。

调整完成后，优幸关闭光屏，关闭的方式也就是手从光匙上拿开。

“优幸。”

“嗯。”

“我觉得我们要混不下去了。”

泰迦终于交代了拉优幸来开小会的原因，他的话语很平静，就如同叙述一个事实。

在地球上作为一个地球人和其他地球人卷了那么多年，眼前的光之战士已然是一副久经沙场、经历了无数劫难的模样。他的声音依然年轻，三五十年不会在光之巨人身上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只能说地球确实很地狱副本，很磨练人。

“嗯。”

泰迦问得闷闷的，优幸答得也闷闷的。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靠着肩并排坐，如果此时能人手一个掌机，边打游戏边聊就更有那味儿了。但眼下没这条件，游戏机太复杂了，优幸没法像变个坐垫一样轻轻松松变俩switch一人一个，于是他们俩就只能一个拿着泰迦火花，一个拿着泰迦光匙。

身边的人是谁，优幸其实很清楚。

那就是他自己，是四维世界中的自己落在三维世界投影……的局部。

关于多维世界的概念，在回来之后，优幸也查了一些资料，他了解到：零维世界是一个没有大小尺寸的点，没有维度；一维世界，是一条没有宽度的线，也就是个X轴，分个左右；二维世界，是一个平面，也就是在一维世界的基础上增加一个方向向量，构成由X轴和Y轴组成的平面二维系，有了前后左右。三维世界，在二维世界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方向向量，也就是Z轴，构成三维空间系，前后左右上下，就这么全了。

由此可以模糊地找到规律，世界维度每上升一维，方向向量就增加一个。

那么从三维世界到四维世界呢？

希卡利当然可以轻轻松松用纸笔算个四维矩阵变化给优幸看。如果将矩阵图形化，优幸就看到了四维矩形在三维世界的投影。

那是一个大方块内部嵌套了一个小方块的图形。希卡利告诉优幸，图形中每一条线段的长度其实都是相等的，让他自行想象，优幸看着那长长短短分明就不相等的线段，表示想象不能。

而当这个矩形开始旋转，投影也随之变化，大方块开始向内收缩，原本嵌套在内部的小方块则开始膨胀，接着两个方块又回到初始的状态，如此循环。

优幸就隐约明白从三维世界上升到四维，增加的向量是什么了。

是“内外”。

也就是在“前后左右上下”的基础上，增加“内外”这一向量。

没错，优幸和泰迦现在的关系，大约便是如此了，他们是同一个方块，只是分了“内外”。这会儿他们并肩坐着，就好像四维方块投射到三维的模样，看着是两个个体，然而实际上却只有一个个体，这会儿不过是在自问自答。

“如果我们不变身为光之巨人的话，能做的事太有限了。”

“嗯。”

无法变身，原因是什么？

泰迦在学校里学到过。

优幸在电视里也看到过。

泰迦和优幸都清楚，原因无非是——两人没能真正心意相通。

这话说出来真的不好听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同步率过高，两人相视一笑，接着又苦恼了起来。

“优幸……”

“我知道。”

没错，出生入死那么久，对于优幸和泰迦来说，他们仍旧在“混”，他们俩小心地站在干岸上，看着眼前的湍流。

泰迦有些担心地看向坐在身侧的伙伴，他已经确信了，他们无法变身的原因，不是泰迦火花或者泰迦光匙出了故障，现在的他们变身理应都不需要这些辅助道具了才对，那只有一种可能……

优幸在下意识地拒绝巨大化。

“……我只是不太习惯。”

想也知道，在奥特曼的片场，不能巨大化的战士，大多都只能在后方打辅助，又不是人人都有伽古拉的本事。不能巨大化，就很难在主战场上有什么战果。优幸自认并不害怕战斗，甚至跃跃欲试，这些天他也不止一次在敌人堆里出生入死地开无双，那么他在害怕什么？

优幸只觉得此时自己的思绪无比地清晰。

优幸不想承认他确实有点害怕，或者说，优幸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和泰迦合为一体后，已经成为了光之巨人的事实。

优幸一直以来都是人类，无论是在这个地球，还是在那个地球。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可以”是光之巨人，然而现实却对他说，你已经是了，你不再是曾经的你，过去的你已经死了，崭新的你诞生了。

是，优幸承认，无论是从万米高空坠落，还是背后挨了冷枪，他早就已经死了，但优幸仍旧下意识地在抵触这个事实。

他紧紧地抱住名为“自我意识”的浮木，不肯沉沦。

我是优幸，我不是别人，我就是优幸。

但优幸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死而复生，要是真有人复活了，那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一定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在优幸的潜意识中，仿佛只要咬紧了“我无法变身”的事实，就可以继续安心沉浸在“我就是优幸”的幻梦中，不必醒来。

他已经不是了，他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