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时间从不停留

优幸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知道应该是被那异生兽趁乱偷袭了，就在他信誓旦旦说他已经看住了它，不会让它跑了之后的没几秒就被打脸了。优幸第一时间从心底里冒出的情绪就是懊悔和气恼，他又拖后腿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轻易地就被其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这大概就是实战经验不足导致的疏漏，而战场上一个小小的疏漏就足以致命。

对不起，我……

优幸下意识想抬起手去按住伤口，但手上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只是手上，身体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凉飕飕的寒意从胸口往四肢百骸蔓延。

在冲击之后，优幸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状态，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捂伤口，是不是应该倒下，他就像是个在公演途中突然忘了动作、忘了词的演员，在舞台上呆住了。

但他还是侧倒了下去。

优幸原是想蹲下身，免得倒地时的动静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结果也只是摔得不那么难看，冲击不那么大。

这个伤口，位置，麻烦了……

在察觉到口腔里漫上来的血腥气后，优幸就发现自己的伤……可能不太妙。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熟悉的街道，一声枪响，他就扑倒在了冰冷的柏油路面上，那时候，也是如此昏黄的天空，然后，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优幸……

优幸——！

心跳的闷响就在耳边，一下一下从内侧敲击着鼓膜，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嗡嗡耳鸣。这不是单调的耳鸣声，优幸分明听到了极丰富的声音。

有市井的喧闹声，许多人在说话的声音，键盘噼里啪啦的敲打声夹杂着手机铃声，林中动物跑动的声音，树冠里翅膀的扑扇声，地幔中岩浆沉闷的咕咚声，以及更多，更多优幸无法辨识，只能当做是白噪音的声音。

优幸——！

这是……？

在恍惚中，优幸仿佛看到了一条条垂落的丝带，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从天空的某处飘飘忽忽地落下来。

丝带？

优幸伸手过去，想要触碰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条银白色的“丝带”，他很轻易地就碰到了，指尖也当即传来了冰凉，柔软，如丝绸般的触感。紧接着，一个声音顿时在优幸的脑海中炸响——

优幸——！

这声音？

很熟悉，好像，好像是……

“……阿誉前辈？”

优幸猛然清醒过来！他睁大了眼，恍然地看着眼前的黑暗，没有什么丝带，也没有那个声音，顿时，冷汗浸湿了后背——就在刚才，刚才他是要睡过去了吗？他的意识几乎要消散了，如果不是那个声音，恐怕，他就这样睡过去了！

或许，或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优幸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将附着在身上的“死气”吹散开，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味蕾和鼻腔，这下是彻底醒过来了。

那是……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诡异的声音，优幸不由感到了浓重的后怕，大概是弥留之际才能听到的声音？

身体好冷。

优幸蜷起身体，顿时感觉暖和多了。

失血……失血倒是最小的问题，麻烦的是，应该伤到肺部了。

优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也隐约发现了一件事，似乎受伤，疼痛，并不会影响他的思考，他确实能客观地感受到这些不适感，但他与不适感中间似乎隔了一层毛玻璃，颇有雾里看花的感觉……这让他受到的影响远低于正常情况。

这种“不正常”倒也挺好。

人们常说有“疼到无法思考”的情况，而优幸此时只觉得疼痛似乎被数据化了，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他能客观地了解到，他正在被疼痛折磨。

优幸低头去看胸口的血洞，不是假的，很真实。伤口倒是不大，至少没有子弹穿胸而过时造成的空腔大，但，如果运气不好，或者不及时治疗的话，肺部形成了血气胸，过不了一会儿自己就会窒息。只见那小小的破口处，皮肤，血管，脂肪，肌肉，都在慢慢地往外……

等等，慢慢地？

优幸一下子坐了起来。

“……是新生代小黑屋的规则？”

优幸也不太确定，但眼前的状况，特别是在半悬在空中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慢慢向外飞去的液滴，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那就是时间变慢了，而不是重力失效了。

确实，新生代小黑屋里有一个设定，那就是当身处小黑屋内时，时间的流速是外界的六十分之一，但这个设定也只被提到过一次，在剧中更多的表现就是内外时间流速几乎一致。

但也只有这个能解释发生在优幸身上的“慢放”现象。伤口的时间遵循外界的时间规则，而他身上却适用小黑屋里的时间规则，很分裂，又很统一。

慢着……新生代小黑屋？

优幸只觉灵光一现，他赶紧四处打量，但周围只有一片漆黑和流光，这和刚才蹲在泰罗前辈的核心内部完全不一样，因为他“看”不到外面了，这一片漆黑和流光就是他能看到的全部。

“泰迦……”

优幸刚想喊，但第一个音节刚喊出口，胸口的闷痛就袭了上来，让他不由消了音。确实，大概是因为时间规则的不一致，伤口处的疼痛并不尖锐，但也不是不存在，优幸没敢去捂伤口，想到每次在电视剧中看到那些剧中角色大大咧咧地一只脏手往伤口上捂就心梗，于是优幸就特别注意这点，他揪着衣服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优幸身前。

“优幸。”

“嗯，这是什么，你做的？”

“对。”

泰迦来到优幸身边，他蹲下来，看了看优幸胸口的血洞，然后，懊恼地搓角。

“我没办法，我是说，我不会治疗，也只能做到这样。”

泰迦大概是觉得就算自己瞪着那个血口一直看，也没法让它愈合，只好气恼地翻身坐到优幸身边，和他肩靠着肩坐在一起。

“这倒有点像是……子弹时间？”

“好像有人说过，死亡前的瞬间，时间会走得非常慢。”

“是错觉吧，时间从不停留。”

泰迦转头看优幸，倒也不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拍档如此狼狈的模样，优幸胸口的血洞清晰可见，甚至连内部的脏器、血管和肌肉的残片都能窥见一些，右手的袖子已经被血浸透了，黏糊糊地裹在了他那纤细的手臂上，脸上被血污弄脏了，因为肺部受损，从嘴里咳呛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整个下巴。见他还有心情调笑，泰迦只觉得一股无明火蹭蹭往头顶冒！

他霍地翻身起来，抓住了优幸的双肩！

“优幸！你……你，我……”

泰迦身上的气息猛然委顿下去，他两手按着优幸的肩膀，想说什么又如鲠在喉。

他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优幸，对不起，我，我只能做到这样……我只能把时间，再延长一点。”

“我没法，让它，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