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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川民谣和手擀面

没过多久,牛大哥从淄博打来电报:家有急事母速回。

这下子,我真得自个儿带带儿子试一试啦。

李裕学和施性海把我妈送到火车站。老太太临走,一百个不放心,对几位邻居,也是看孩子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拜托她们伸把手,帮帮“他妈妈”。

那时,我原来住的单身职工宿舍,已陆续住上好几户带孩子夫妻。大家的房子都是既无卫生间也无厨房的单间,在走廊上用蜂窝煤炉子做饭,在楼中间公用水池洗洗涮涮,男女厕所边各有一大排自来水管。这些住“单身楼”的人,关系非常好,各家各户门户开放。

我妈匆匆离开天津回淄博时,我儿子十个月大了,我第一次给他洗尿布,也第一次洗自己的衣服。

趁着儿子睡觉时洗,端着脸盆,像做贼一般悄悄从房间溜出去,仍然开着房门,一边在水池子上洗东西,一边侧耳听着自己房间动静。儿子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哭几声倒没事,可别从床上栽下来摔成个脑震荡!

头两天,我过得不错,去食堂打点儿饭回来。我吃,也给儿子吃。

儿子居然接受成人食堂的粗茶淡饭。不错!

我这不是挺能干挺厉害?一人独撑局面!

抱了儿子到操场上逛,总有人问:“奶奶呢?”

小吃货仅仅吃奶已经不行,奶奶已给他加了些易消化的东西。

都加了些什么?怎么做的?哦,手擀细面条!

我妈常将我儿子放在床的最里边,随便他或坐或爬,她和个小小面团,将从院子捡来的小黑板——已洗净改造成小面板——铺在床上,动手擀面条,一边擀,一边念念有词:

东打箩,西打面。

小狗蛋,来吃饭。

什么饭?吃杂面。

谁擀的?老红眼。

儿子乐得笑嘎嘎,又是拍掌,又是嘴里咿咿呀呀说只有自己明白的“婴儿话”。

可是不能总“打面”啊,于是,又唱:

小老鼠,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吱呀吱呀叫它老奶奶,

叽里咕噜滚下来!

小叭狗,戴铃铛,

钢啷钢啷到集上。

待吃桃,嫌有毛,

待吃杏,又嫌酸,

待吃栗子面单单。

东山上有只狼,

西山上有只羊。

东山上的狼,

要吃西山上的羊,

西山上的羊,

躲着东山上的狼!

什么叫“含饴弄孙”?看我妈笑眯眯瞅孙子的眼神就明白了。

我妈虽然不认字,但头脑冷静,思维清晰,口齿清楚。我曾想,老嫲嫲如果多读几年书参加工作,在党务部门有可能当个统战部部长,在政务部门有希望混个工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