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本应很长很长,它跨越了一个世纪,中间包含着上千个事件。但考虑到时间问题,我暂时决定以较短幅的文字将它呈现岀来。至于其中表达不完全的地方也请谅解。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所谓的故事原先并不是个故事,它或多或少带有后人的主观捏造与想像。但我觉得,生活就是现实与虚幻的结合。有时幻想可以更好的将最真实的情感表现。因此,我才会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两个月前,我的祖父去世了。我在他房间的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巨大的铁皮箱,里面装着满满一大叠信。寄信人全是一个名为马琳娜的陌生女人。而当我一封封翻开那信时,一种兼有感慨、忧伤、怅然的复杂情绪包裹了我一整天,使我久久不能平复。信的内容很平常,不过是一些日常的琐事。但这些信的所有,向我展现了那个女人马琳娜与我祖父的一生。从1943年到我祖父去世,祖父与那个女人来来往往写了700多封信。我的祖父从来没有和我和其他家人提过那个女人,一次都没有。我也怀疑过她的身份,难不成我的祖父有了外遇?难不成那是他的初恋?不过从信的内容来看,我震惊的发现了一个事实,也许我的祖父甚至没见过她。那又是什么使这两个平生素未相识的人写了那么多封信呢?
我在一封1953年的信中知道,马琳娜从美国搬到了英国利物浦的一个小镇。我顺着信中的地址,专程飞往英国,找到了马琳娜上世纪50年代曾住过的地方。又在那个地方四处打听,几经转折,终于得知现在马莲娜的住处。我怀着一种极其兴奋的心情,来到了那座位于伦敦郊区的一座公寓前并按响了门铃。出来迎接我的是一个年轻的金发青年。我向他询问马琳娜的事,他将请我进屋内。从他的口中我得知,马琳娜是她的奶奶。她两年前就因病去世了。他邀我走进马琳娜生前住过的房间看看,在玛琳娜的床上,杂乱的摆着许许多多的信封。年轻人告诉我,这些信是在他奶奶的衣柜下面发现的,他现在还没有拆开看过内容。我陪着他将这封信一封一封的打开,不出我所料,这些信是我祖父写的。至此,这个故事的全貌就展现在了我脑海中……
(1942年二战期间,一个名叫凯迪的美国士兵在西线作战时负伤,在医院疗养。在百无聊赖中,他写了一封信给母亲,痛诉战争的残忍。可母亲却迟迟没有回信。后来凯迪才发现,自己粗心的把收信地址写错了,信被寄到了加州的某个乡村。但令凯迪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个月后他竟收到了回信。寄信人安慰了凯迪,同情他在战争中的遭受,同时表达了自己对于和平的渴望。从信工整的字迹看,寄信人应该是个年轻的姑娘。凯奇对信中的内容产生了共鸣,同时也为那位姑娘有了极大的好奇。后来凯迪又试着给那位姑娘写了一封信,将自己最近在医院里的心事都告诉了她。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把地址写错。不久,他就收到了回信,信中语言温柔且亲和,那位年轻的姑娘说,自己很佩服像凯迪这样的军人,并赞美凯迪是国家的英雄。姑娘在信中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马琳娜。她原本是要去费城读大学的,只不过因为战争,她只能一直呆在乡下陪父亲种玉米。她还说,她渴望走出这个国家,渴望战争结束,渴望去更遥远的地方探索。
凯迪收到这封信之后感觉很愉快。后来他又专门写了很多封信给马琳娜,每一封都得到了回信,每一封他们都畅谈心事,没有阻隔地诉说自己的苦衷。就这样
,持续的来信、去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话题在他们之间就像是溪流,源源不断,似乎永远不可能干涸。这种交流直到凯迪出院并再次投入战争才暂时停止。
凯迪重回军队之后又过了一年,德国宣布投降了。他回到美国,街上举国欢腾,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和平的到来。凯迪又想到了马琳娜,于是又写了一封信给她。两周后,他收到了回信。马琳娜先是以较为抱怨的口吻询问了他为何突然停止与自己来信,然后写了一长串文字,写她战后的种种打算。她想先去英国读大学,然后跑到希腊生活一段时间,最后也许会去法国当一名英语老师。凯迪回信时说,想去加州看看她,不过被马琳娜拒绝了,她说自己怕两人见了面之后就不能像先前在纸一样欢快的交流了。
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机会,就这么被马琳娜拒绝了。
后来,凯迪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波士顿,在那里继承了自己父亲的小本买卖。而马琳娜,她还与凯迪保持着联系。她没能去英国,但在意大利读完了书并找到了一份工资不错的工作。战后的这三到五年间,是凯迪与马琳娜通信最频繁的时候,他们不停的写信,谈论的内容也比之前更加广泛,彻底放开了自我。他们不仅会谈论彼此的生活,讨论政治、哲学,更多的,是那些平凡而美好,虽然繁杂但处处透露着生命本质的日常锁事。
再后来,凯迪已经到了不得不结婚的年龄。父母给他找了好几门亲事,但结果都是不欢而散。马琳娜在意大利也没有结婚,她向朋友声称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但大家都不信她。也许是在异国他乡的缘故,马琳娜有时显得很寂寞,体现在她非常需要凯迪的信,这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体现在她改口了,她提出有机会一定要去见凯迪一面,无论现实中他长得怎么样,自己都想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只是双方苦于抽不出时间来,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
又过了一两年,一天凯迪收到了马琳娜的信,信中她兴高采烈的说自己要来波士顿参加一个亲戚儿子的出生礼,可以顺便来看看凯奇,两人相约在市区的火车站见面。凯迪怀着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在火车站等了一个又一个小时,马琳娜说自己会穿上一套鲜红的礼服。但巧合的是,当时站台旁有两列车道,原本载着马琳娜的那一辆列车当时晚点了。凯迪以为另一辆先到的火车是他所等待的。于是他在下车的人群中苦苦寻找,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凯迪失望的离开了火车站,然而载着马琳娜的那一辆火车十分钟之后就进站了。
两人第二次见面的机会就这么化为乌有。两人在巧合中相识,在巧合中错过。巧合、巧合、巧合,生命就是无数个巧合,这才是生命。这种巧合在凯迪和马琳娜的人生中无数次岀现。也不必谈后面凯迪专程跑去意大利,但恰逢马琳娜外岀办事。也不必谈两人相约见面,但凯迪家中突然出现事故,不得不赶回家中。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间又过了很久很久,那时电话机已经岀现了,但凯迪与马琳娜依旧用书信沟通。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两人也逐渐变得成熟,青春慢慢流逝,只叹世事无常。两人见面一事被搁置下了。马琳娜搬到了英国,而凯迪一如既往的在美国生活。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凯迪结了婚,不久,马琳娜也结婚了。
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就此结束,他们还是写信,丝毫不避嫌,还和他们刚认识一样。只是以往的激情稍微减弱了点。凯迪婚后有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事业日益上涨。马琳娜也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因为白血病夭折了,这给了她较大的打击。所幸小儿子还健康的活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所有事情都安定了下来,生活的节奏也变慢了。
到了上世纪70年代,凯迪和马琳娜都步入了中年。由于忙于各自的生活,写信的频率减少了。但只要有重大事情发生,或是平日里心情不佳,都会告诉对方。而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把对方告诉给自己的家人、朋友。可以说是他们秘密的交往着,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可有时却又很简单。爱但又不爱,毕竟连一眼都没见过。想念但却时时刻刻在一起,通过信的来往。他们间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当的距离,永远不会有失分寸。凯迪不止一次幻想过马琳娜的样貌,而玛琳娜又何尝不是这么做的。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确实是彼此的挚友。他们间的情感,超越了一般的认知。也许爱上一个人,并不需要触碰到她的脸,也许爱并不是相互紧扣的手。仅靠精神之间的来往,通过字里行间,彼此就能感受到温度。但也许那不算爱,或者说不算爱情,而是友谊。这点我不知道,也很难知道。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等到岁月彻底夺走马琳娜的稚嫩的容颜,凯迪也只能靠着拐杖行走时。两人的书信来往就更少,平均每年只写两封。很可能是因为凯迪得风湿的缘故,使得手脚不利索。但从相互的信来看,两人似乎谈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只是叙叙旧啊,怀念一下往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到了这个岁数,什么东西都看淡了。要说的什么,这一辈子也说完了。两人既是对方生活的过客,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既是一个不曾相见的陌生人,又是一个了解自己全部的,如同亲人的人。最后的最后,马琳娜因病去世,凯迪瞒着亲人独自流泪。当他没再收到马琳娜的回信时,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两年后,凯迪也去世了。两个人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没有华丽的结局,没有电影中的浪漫。两人到死都没相见一面,就算一面。哪怕21世纪交通如此发达,两人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没能彻底融入对方的人生。
反观凯迪与马琳娜的一生。哪能说没有遗憾?处处都是遗憾。因为都甚至都没见过一次。哪能说有遗憾?两人相守着度过了一生,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他们互相影响着对方的行为,在不知不觉间。因为凯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喜欢英式下午茶,而马琳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曲棍球这项运动的。有时凯迪靠在窗前幻想马琳娜的脸庞,他可以猜到,他一直都知道。毕竟与一个人沟通越久,了解他就越多)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故事很平淡,甚至谈不上是故事,只能说是两个人简单的人生概况。但每当我想,也许我的人生也只能这样,甚至不会比这更有趣。但拥有这样一个同伴陪我度过一辈子,我觉得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凯迪是我的祖父,他是一个略显内向的人,但他真的很善良、勇敢并富有同情心。那天我在伦敦见了马琳娜的孙子之后,我留了他的电话号码。后来我跟他谈了很久,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将祖父的墓迁到伦敦,花了很久的时间将家人说服,将祖父葬到了马琳娜旁边。而他们俩之间的信件,被我整理好收到了一起。这不仅是一段情感,更是一段历史。我想凯迪与马琳娜终于见面了,只不过是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我问过我祖母,她并不介意,因为祖父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对她非常好,丝毫没有背叛她的迹象。站在墓园前,凯迪与马琳娜的墓碑摆在一起,好像两个佝偻的老人相依。这次见面,一等就是6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