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团雪

“你走后经久,长风止不住明灭,

飞鸟在我身上撰写星子燃烧的永夜,

冬天用严寒骨节,

拥抱失散多年的叙事诗,

书页里夹着我们枯掉的蝴蝶。

大雪死在花朵眉睫,

你是不肯偃旗息鼓的月。”

“咯噔……咯噔……”冷夏独自行走在漆黑的小巷,黑色的皮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两旁的路灯洒下幽暗昏黄的光线,仿佛随时会熄灭。

“奇怪,”冷夏一边缓缓行走着,一边转头看着周围,“怎么一个行人也没有呢?这才晚上八点左右呀。”

“今晚回家的路好像出奇地漫长。”想到这里,冷夏不禁加快了步伐。

恰巧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清澈的夜空,不知为何突然下起了暴雨

冷夏还没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豆大般的雨点打湿了她的额头。

“我没带伞……这附近……也没有避雨的屋檐啊……”冷夏观察着路两旁光秃秃的店铺。

匆匆忙忙绕过一个拐角,不远处一个还亮着灯光的店铺映入眼帘。

顾不上雨水打湿的发梢和裤脚湿漉漉的泥水,冷夏双手捂着头向那里奔了过去。

“这是……新开的店铺吗?我以前怎么没印象呢……”冷夏站在屋檐下,抬头,才仔细辨别出三个字:泽玉阁。

轻轻推开玻璃门,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就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古玩店,各种精致奇特的古玩整齐地摆放在每一层用檀木制成的货架上,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大大小小的水墨画和苍劲有力的书法作品,无论是脍炙人口的名篇,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它们泛黄的卷轴仿佛都在诉说着年代的久远。货架上的古玩种类很多:陶瓷、玉器、珠宝、古典家具、文房用具、玺印、铜镜、古钱币、鎏金佛像、法器、刺绣、珐琅、琉璃、钟表、奇石、古籍善本等等。

如此丰富稀奇,看的冷夏有些反应不过来。

冷夏环顾着四周,又望向门外,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奇怪,这家店还开着,怎么没人来前台啊?”冷夏一边思索着,一边又三百六十度扫视了一遍这个明亮宽敞的古玩店。

一个精致的闪着雪白色晶莹光亮的发簪不小心映入了她的眼帘。

此时店里十分安静,只听得到外面的雨拍打着门窗,哗哗作响。

冷夏轻轻走到货架旁,将脸凑近端详着它。

“此簪名为一团雪。正如其名,如雪似白,如雪似纯。”闻背后忽传来言语,冷夏赶忙转过身望去。

不知何时此地正站立着一个高挑修长的古风男子,上身着短衣刺绣薄青衫,下着中山式黑色棉绒阔腿裤与黑色白底传统薄布鞋;手持九寸玳瑁骨折扇,戴银框圆片挂脖眼镜;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留一头狼尾形银发。

此时他正注视着那发簪,双唇微启,莞尔一笑,道:“这玉簪,着实惊艳。”

只见那男子走过去,用纤长的手指拿起那发簪,置于眼前:“通体雪白透着淡蓝,簪⾝雕刻着栩栩如⽣的冰鹿,簪头⼀朵雪莲悄然绽放,还有⼀个莲花⼦似的吊坠,端的是飘雅出尘。”

他用右手手掌托起这名为一团雪的玉簪,慢慢举到冷夏面前,道:“且拿去罢。”

“呃……不不不,店长先生,您误会了,我只是来这里暂时避避雨,随便看了一看,并没有心思买东西,抱歉。”冷夏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无妨。千百年来难得会有贵客光临此地,近日我那孪生兄弟墨自狱察都派遣的行商归来倒送了些许新奇物什,此玉簪即是其一,且拿去罢,聊表赠意。”

店长散开折扇,微微摆动。

“千百年……?。”冷夏内心思考着,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玉也,阴寒之物,若甚为喜爱,可饰穿佩,想来在青丝缠绕下自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这不太好吧……那个,店长先生,该如何称呼您?明天您还营业吗?我明天把这发簪的钱付给你。”冷夏不太情愿地接过那发簪,带着些许歉意道。

“泽玉。”他收起折扇,望向窗外的雨,答,“付钱就不必了,欢迎贵客再次光临,此阁永开,从未打烊。倒是此玉簪奇异,众多功效还待汝发掘。”

言毕,雨止。

“不,店长先生,我明天下午就过来,我不能赊账。”冷夏推开门,半只脚刚迈出去,想起来还没有跟他道别,于是回头。

奇怪的是,在她回头的一瞬间,这座古玩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望着原本是泽玉阁的地方,变成了与周围环境毫无违和的一堆干草垛和遍地生锈腐蚀的废铁,冷夏在黑暗中愣了一阵。

————————————

“沫筱,今天下午放学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嗯?啥地方呀?”

“一个古玩店哦,里面有好多好看的小玩意儿呢,不过价钱可能都有些贵,你不用担心啦,我可以帮你买单!”冷夏拍了拍沫筱肩膀。

“啊?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莫非有鬼?”沫筱皱着眉头。

“哎呀,这不是快到你生日了嘛,趁着这次机会送你个这样的礼物不好嘛?你还可以自己选。”

“啊哈,爱你!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我生日快到了。就这么说定咯!”沫筱瞪大眼睛,满脸喜悦。

“小冷夏,天快黑了,你去哪里?”下午放学后,见冷夏刚放下书包就又出去了,洛卡疑惑地问道。

“嗯,跟我的朋友出去玩,毕竟她快过生日了嘛。”

“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祝玩得愉快,记得要早一点回来哦!”洛卡笑道。

穿过人山人海的大街小巷,冷夏又来到了昨晚那个寂静的空无一人的窄巷子。

这条巷子很奇怪,没有哪怕一个行人经过这里,与巷外熙熙攘攘的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不属于这里,只是静静地延伸着,静静地。

“哎哎哎,冷夏,你确定你说的古玩店在这种偏僻的角落么?这里咋没人啊,我害怕……”沫筱拽着冷夏的衣角,即使在八月也感到有些寒冷。

“啊,相信我,它就在这里,快到了。”冷夏拉着沫筱的手,快步走着。

拐过一个小弯儿,原本应出现在眼前的泽玉阁,却没了踪迹。一切都还是昨晚冷夏离开后的样子。

“啊…怎么会不出现呢,店长先生不是说永不打烊么……该怎么跟沫筱解释……”冷夏再次愣住,笔直地站在原地。

“喂?你还好吧?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沫筱见冷夏突然停住不走了,于是在她眼前挥了一挥。

“昂……我好像记错路了,要不,沫筱,改天我直接给你买个生日礼物吧,实在抱歉。”

“哼,真扫兴,我就觉得店铺怎么可能开在这种没人的地方,除非他想赔钱,不然根本没得赚。”沫筱撅着嘴,埋怨道。

“诶嘿,实在对不起……”

“没事啦,罢了罢了,本小姐原谅你了,反正时间还早着呢,我们快别呆在这里了,赶紧的,去人多的地方耍一耍!”沫筱一蹦一跳带着冷夏离开了。

殊不知,在冷夏身后,一面大理石墙后,一个带着面具的喽啰正谨慎地观察着刚刚离开的两人。

……

“这群吸血的……又要搞什么。”读罢,少年扔下泛黄的信纸,变成了一只黑色的乌鸦,撒了一地的羽毛,从紫光笼罩的暗鸦塔顶飞走了。

“所有的材料已经集齐,只是最后我们还需要一些上界仙灵之血,而且必须是少女纯洁且新鲜的血液。这正是我们血族所缺少的。万事俱备后,只要在特定时机,在特定地点,便能复活我们的兄弟们。”

宽敞但幽暗的吸血鬼城堡大厅内,无数个披着斗篷的人聚集于此。这里仿佛在召开什么会议。

“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我死去的弟兄啊?”台下有人喊着。

“别着急,”摩柯默摊开手掌,几只蝙蝠从他手里飞出去了。

“堂堂司冥家的领主大人,定不会辜负我们对他的期望。虽然他不属于血族,但当他为我们完成任务的那一刻,他一定会被我们宗族永续颂扬。”

“哼,别忘了那件事。你们血族应该不是不讲诚信的人吧。”墨玉向前走了一步,冷冷地说道。

“放心,领主大人,我和我的母亲蜜蒂丝女皇都发誓,等事成之后,定不亏待你们狱察都。”

“最好是这样。”黑色长发男子退了回去,蓝色的面具下,一双黑色的眼珠仍盯着面前那唇红齿白的吸血鬼。

……

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已过去,夜晚的钟即将指向九点。

“时候不早了,沫筱,你早点回去吧,今天玩的也够尽兴了,吃的也很饱啦。”冷夏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边说边舔着上面的糖。

“ok!冷夏你也要早点回家哦,咱们下周一见!拜拜!”

等目送沫筱坐上出租车走后,冷夏才起身。这里离她的家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走到。

冷夏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无意中用余光瞥见身后的灌木丛在微微抖动。等她回头去看的时候灌木丛又恢复了静止。冷夏没有太在意,继续咬着糖葫芦,过了马路。

一阵晚风吹过,让夏末秋初的时节变得有些凉爽。

“蹬蹬蹬……”冷夏仿佛听到了背后有脚步声。

“……听错了吧。”冷夏回过头,继续向前走着,只是加快了脚步。

“这条街的人怎么这么少…?”冷夏不再多想,毕竟还有五分钟就可以回家,然后睡一个美美的懒觉了。

但是她越走越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于是她选择放弃抄小道,直接绕远走大路。

身后的脚步声仿佛越来越近,但她每次回头却没有任何人站在后面。

“不对!一定有人在跟踪我。”冷夏停住脚步,猛地回头,却还是除了一个高高的路灯和一个路边长椅之外,啥也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似曾相识的双刃飞刀在冷夏耳旁穿过。

冷夏一个激灵,右手还握着糖葫芦,左手已经酝酿出丝丝雪花,准备迎接一些不速之客。

紧接着,从路旁的灌木丛里,窜出来几个戴着面具的喽啰,把冷夏包围了起来。

“又是你……”冷夏看着正从半空中缓缓降落在地上的那个高挑瘦削、身着黑色中式长袍马褂、拥有一袭齐腰黑发的男人。

冷夏心跳加速,毕竟她周围,几个人手中的飞刀在路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显得十分锋利。

“只能这样了……”冷夏在心里默念着,脚底下变出一个雪花飞盘。

当冷夏踏上去准备飞走的时候,那男人和他的喽啰们放出了飞刀。

冷夏一惊,赶忙变出冰盾,抵消了这几个尖锐的飞刀攻击。

冷夏赶忙转过身,以飞快的速度逃离。

不巧的是,墨玉又飞出一刀,冷夏没来得及躲开,刀刃划过了她裙摆下那白皙的大腿,割开了一道深深的红色口子。

“!!!”一阵剧痛袭来,冷夏无法在冰盘上站稳,从半空中重重地摔了下来,手中的糖葫芦被甩到了老远的路上,碎了。

冷夏从柏油路上爬起来,左腿上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她坐在地上,低着头,忍着剧痛用衣服按住伤口止血。

墨玉和那些喽啰逐步逼近着冷夏,但冷夏根本就爬不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冷夏虽然疼的不能动弹,但还是愤怒地朝这些人喊着。

墨玉手持飞刀武器,站在冷夏面前,微微躬起身子,看着她。

“我警告你……无论你是何人,都不要再靠近我,我要马上联系别人了!”冷夏说着便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洛卡。

但是冷夏的手刚掏进口袋,一个尖锐且冰冷的物体触碰到了她的脖子。

冷夏突然僵住了,顾不得大腿上伤口的疼痛,因为这个长发男人蹲下用尖刀抵住了她的脖子。

她咽了一口唾沫,此时只能任人摆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还有近处刀尖上、伤口上浓浓的血腥味。

“你最好别乱动,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刺刀可是不认人的。”墨玉一边低声警告着,一边环视着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

冷夏因为紧张,从口袋里抽出手的时候,不小心把原本装在外套兜里的那个一团雪发簪甩了出去。

“……你认识我兄长?”墨玉低头看了看那玉簪。

“你说店长先生吗……不算认识,就是……呃……就是昨天去过他的古玩店……”因为冰冷的尖刀架在脖子上,冷夏紧张到口吃。

冷夏说罢,墨玉便将尖刀从她的脖子上移走,起身,招呼身旁的小喽啰:“我们走。”

接着像上次那样,众人突然就在冷夏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夏用尽全部力气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路边,拨通了洛卡的电话。

待洛卡慌慌张张赶来时,看到浑身是血的冷夏,被吓了一跳。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小冷夏经历了什么?我一定把那个伤害小冷夏的人抓住宰了!”

冷夏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两眼闪着泪光。

几天后……

“拜托了一定要出现,一定要出现啊!”冷夏走进小巷子,祈求着。

如她所愿,“泽玉阁”三个大字渐渐出现在了她的视野。

“我还是……把它还回去吧。”冷夏推开玻璃门。与上次不同的是,店长正坐在靠窗的红木桌椅旁,耐心地沏茶。

冷夏缓缓走到桌前,聊表歉意地说:“对不起,店长先生,前些日您送我的发簪,还是还给您吧。”冷夏抢先开口,直接把那发簪放到了桌面上,说完后转身打算直接离开。

“贵客请留步。不知近日发生了何事,使贵客如此执意归还此簪并急于离去呢?不如先坐下,略品一杯香茗如何?”泽玉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声说道。

“不必了,感谢。”冷夏婉言谢绝。

“好的。要是贵客执意离去,吾也不会勉强。祝万事顺遂,有缘再见。”泽玉仿佛看出了冷夏眼里的恐惧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