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时她对他不了解。现如今结婚都快两年了，她对他的了解并没有多少改观。想当初，他的温厚善良让她感动不已，他的一往情深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受宠若惊。他对她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让她感到情暖意绵。只要她的心愿或要求，他都会有求必应，尽快满足。他会不时送她小巧的礼物。当她偶感风寒，没人比他照顾得更加细致入微。如果她有什么懒得去做的事情交给他，他会当成重要的事尽快去做，仿佛是凯蒂施舍给他表现的机会。让她感到最难受的是，他太过有礼貌。她开门进屋时，他总要起身相迎；她上下车，他忙着在前伸手扶她一把；他们在大街上不期而遇时，他要脱帽致意；她动身外出时，他要抢先一步为她开门；他进她的卧室或化妆间，都要先敲门示意。他待凯蒂如上宾，跟大多数结婚的男人完全不同。他如此殷勤，倒也让她欢喜，可她总感到有点儿滑稽。要是他不拘礼节，相处起来会更随意些，新婚宴尔没有让她对瓦尔特感到亲近，反倒觉得瓦尔特太过热情，古怪可笑，还是个性情乖张、多愁善感之人呢。

瓦尔特是个性情敏感的人，凯蒂发现他的情绪多变后，感到不安。他的自我控制源自他的腼腆或是生活习惯，她搞不清是哪一种。每当他欲望满足后，就会搂着凯蒂，却羞于说出缠绵的情语，生怕会出笑话，可又像个孩子似的，说些不受听的话。曾有一次，她忍不住笑他胡说八道，没想到伤到了他的自尊。她感觉到搂着她的双臂立刻松了下来，还一声不吭地下了床，径直走回自己的卧室。她并不想伤害他的感情，一两天后，主动向他解释。

“你这个傻瓜，我其实并没有介意你说的那些胡话。”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没过多久，她又发现，瓦尔特很不合群。他与人交往时，像受到束缚一样特别拘谨。在派对上，大家齐声歌唱，他却不愿参与，显得格格不入。他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好像是很开心地听着，但那微笑却是装出来的，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应付。她不免产生这样的怀疑：在他眼里，这些尽情欢笑的人都是一群傻瓜。他从来都不愿扎堆玩圆桌游戏，可凯蒂却玩得兴高采烈，忘乎所以。在去中国途中的化装舞会上，他断然拒绝穿着花哨的衣服参加化装舞会，他觉得这一切无聊至极，让她很扫兴。

他们的性格正相反，凯蒂生性活泼，能一天到晚说个不停，而且是想说就说，想笑就笑。他的木讷却让她很难堪，闲说闲聊时，他不置一词，令她恼火。有些话题无关紧要，只要他能应和一声，也让人感到舒服。如果下雨了，她马上会说：“雨下得真大！”她很想听到他应声说：“嗯，是挺大。”可是他像木头人一样，一声不吭，她真恨不得走上前去把他摇醒。

“外面的雨下得真大。”她故意在他面前又大声说道。

“我听见了。”他不得不回答，脸上笑得含情脉脉。

看得出，瓦尔特并没有故意让她生气，不说话是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凯蒂心想：如果非要等到有话要说才开口，那人类很快会丧失语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