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凯蒂来到走廊上,目送他离开,他朝她挥手告别。看着他走路的背影,她怦然心动。他今年四十一岁了,身材还是那么健壮有韧性,脚步灵活,活像个小伙子。

这时候,走廊笼罩在阴影中。男欢女爱后,她心情闲适,心中充满着爱的满足,于是便在走廊里慵懒地徘徊着。他们的住房坐落在一个名叫“欢乐谷”的地方,背靠着小山。山顶上的住宅条件更好,但租金也很昂贵,他们根本住不起。她此时目光游移,显得心不在焉,对远方蓝色的大海熟视无睹,对港口中那些拥挤的船舶更是视而不见。她一心只想着她的情人。

当然,今天中午,他们的举动是十分莽撞的。不过,他都主动跑来找她,她又怎么能顾虑那么多?他在午饭后赶来偷欢,已经有过两三次。都是赶着正午时分,天气炎热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他的行踪甚至连仆人也没有发现。待在香港,日子真是太难熬了,她讨厌这座中国城市。一走进维多利亚大道,看见那座他们幽会时惯常见的脏兮兮的小屋,她心里就很不舒服。一走进那间小屋,她就感到精神紧张。那是一家古董店,四下里闲坐着一些中国人,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让她感到很不自在。她讨厌那个老头儿的媚笑。查理带她到店铺后面,摸黑登上一截楼梯。把她领到散发着难闻的霉味的房间。靠墙的那张简单的木板床更让她不寒而栗。

“这个地方简直太恶心了,难道你没感觉到吗?”第一次和查理在那儿幽会时,她不无嗔怒地问道。

“只要你能大驾光临,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回应道。

确实,她被他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她就把这一切都忘了。

唉,令凯蒂感到懊恼的是,他们两个都被各自的家庭拖累,她不自由,他也不自由。她不喜欢他的妻子,这会儿,她散乱的思绪飘移到了多萝西·汤森的身上。多么不幸,竟然叫“多萝西”这么老土的名字,年龄都曝光了,少说也有三十八岁了。查理从来没有提起过她。显然,他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在心上。他对多萝西早就厌烦透了,只是想保持绅士风度而已。想到这里,凯蒂带着爱意讽刺地笑了笑:他就是这样,又傻又老派;他可以背着老婆在外面出轨,但在他的口中绝不会说出一个轻蔑她的字眼。他老婆是个高个子,比凯蒂还高,不胖也不瘦,一头浓密的浅棕色头发;不管怎么说,他老婆怎么看都不算漂亮,兴许年轻的时候有点儿姿色;她五官端正,但无出色之处,有一双冷若冰霜的蓝眼睛,面色枯槁,脸颊也暗淡无光,都懒得朝她看上第二眼。她的衣着打扮,怎么说呢——唉,就像她本人。倒也合乎她的身份——香港助理辅政司的太太而已。凯蒂想到这儿,面露轻蔑,然后顽皮地耸了耸肩膀。

当然,没人否认多萝西·汤森有着愉快悦耳的嗓音。她是一位出色的贤内助,对此查理总是挂在嘴边。像她这样的女人,被凯蒂的母亲称为“贵妇”。可凯蒂压根儿就不喜欢她,不喜欢她那种漫不经心的做派。你去她家喝茶或用餐时,她礼节上的客套令人不悦。总觉得她压根儿就没把客人当回事。凯蒂觉得,除了孩子,多萝西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多萝西有两个儿子正在伦敦上学,身边还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也是男孩儿,明年也要送回英国读书。她的脸就像一副面具,说话时总带着微笑,看上去和蔼可亲,温文尔雅。虽说她绝不口出恶言,可她繁文缛节的热忱背后,是内心的疏远,总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在香港,她有几个闺密,她们都很佩服她。凯蒂很想知道,在汤森太太的眼里,她是否觉得自己出身太普通了。想到这儿,她的脸不禁红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多萝西也没有什么理由盛气凌人。她父亲虽说做过香港总督,这当然不假。在任期间,那场面也确实很气派——总督进屋时,所有人都要起身致敬;总督乘车出行时,男士无不脱帽行礼——但总督一旦退位,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眼下,多萝西的父亲住在伯爵府区的一个小房子里,靠着养老金过活。受邀去这种地方做客,凯蒂的母亲准会觉得无聊至极。凯蒂的父亲伯纳德·贾斯汀是王室法律顾问,说不定哪一天,父亲会当上大法官。不管怎么说,他们可是住在哈灵顿。